酒馆里刺鼻的酒气令格林德沃和阿不思都有些不适。他们穿过拥挤而混乱的人群时,观察着酒馆里的服务生和调酒师的数量和他们的工作。
他们发现这里尽管混乱,却依旧处在严密的监视之下。不只是服务生在关注着兴奋过头的客人的举动,还有几个目光相当犀利的看起来更像是安保的人在不停地巡逻。
“——噢,我的鞋带开了!”格林德沃惊呼一声,蹲下身显示在人头攒动中。在喧闹的酒馆里,他的声音明明没有那么突兀——因为到处都是喊叫声和歌声,阿不思却依旧看到有一两个服务生看向这边。
阿不思低头望向格林德沃,几不可见地快速点点头。就像魔法国会的巫师混入了麻瓜施工队伍,与麻瓜合用同一栋建筑一样,这里的服务生和调酒师多半也有他们的同胞。
格林德沃消失了。
阿不思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做贼心虚,他走到吧台,好像一个普普通通的独自来猎奇的年轻人。
“威士忌,加冰球。谢谢。”湛蓝色的眼睛在酒馆昏暗的灯光和嘈杂的氛围里,显得格格不入。调酒师看着他微微晃神,一言不发地拿过杯子,放入了一颗硕大的冰球,深色的威士忌顺着冰球流入杯底。阿不思感兴趣地看着这一幕,麻瓜真是有许多智慧——
“你的威士忌加冰球。”调酒师把饮料推到阿不思面前。
“唔……谢谢。”阿不思猜想他的这杯酒里大概是不会有神角畜的角粉末的。但是,他依旧不愿意亲自确认。
他端起酒杯,送到嘴边,无声地念着咒语——让酒水看起来好像真的被他喝下去了。
“唔……哇,每天来一杯真的是很舒服,是不是?”他轻松地和调酒师攀谈,“这个酒馆客人真多……”
调酒师擦拭着一个空杯子,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阿不思不在乎地打量着周围,假装没有看到那些服务生警惕的目光。他还不清楚格林德沃目前所在的位置和想要做的事,只能趁此机会尝试着了解一些信息。
“——噢!快看那个男人从凳子上跳下去了……他还以为自己是在跳水呢,不是吗?”阿不思对调酒师的沉默并不介意,他的眼神朦胧起来,似乎是威士忌的功劳。
调酒师一言不发地向他看的方向望了一眼,这样东倒西歪的混乱尽管引人发笑,但他并没有笑。
阿不思继续讨论着酒馆中客人的滑稽行为,眼神愈发松散,好像蒙上了一层迷雾。调酒师的神情也不再那么警惕和紧绷,“你看起来很陌生,第一次来这里旅游吗?”
“……什么?噢……是的,是的,没错,我和我的男朋友第一次来这里……”阿不思看起来已经醉了,他迷蒙地看向某一处,好像把那瓶摆放在调酒师身后酒柜里的陈年佳酿当作了某个负心汉似的,哀怨地看着它,“……啊……他不要我了,是不是?男人就是这样……”
“是啊——”调酒师附和着。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并不重要,他见到的怪咖多得数不胜数。
“嗯……你一直在这里做调酒师吗?”阿不思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的,”调酒师说,“你叫什么名字?”
“瑞摩斯,”阿不思笑了笑,但看起来有些有气无力的,“瑞摩斯·杜……兰特,你呢?”
“威利·布特。”
“是威廉的简称是吗?”阿不思笑眯眯地问。
“是的,”调酒师看了看他,“你还想要点儿酒吗?”
阿不思举起杯子看了看,不太敢确信地反复确认了几次,甚至从杯底看上去,“噢,谢谢……”他砸了咂嘴,“有没有那种能让人精神一点的……我还要,嗯,自己走回去呢……”
他环视其他依旧精神振奋的客人,“……就要那种!”
调酒师露出一个笑容,“没问题。”他转过身,在酒杯里放入了一点儿漂亮的橘黄色液体——颜色好看得惊人,但是他的眼神却阴沉得可怕。
有人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阿不思不动声色地保持着朦胧的醉意。
他的身边没有人。
“——你在做什么?”他听到格林德沃咬牙切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给你留点儿证据。”阿不思轻声说。
时间好像在这一瞬间静止了,不论是酒馆里的服务生、调酒师,还是那些在狂欢的客人,都像是被施了石化咒,停住了动作。
这真是诡异而奇特的一幕。
阿不思想。
“——阿不思。”格林德沃显出身形,他就站在阿不思身边,手里攥着一个瓶子,里面是和加入了阿不思酒杯里的同样颜色的粉末。格林德沃急迫地叫了他一声,似乎是想让他从这奇特的一幕中回过神来。
阿不思再看一眼,拉住了格林德沃的手。眨眼间,他们出现在了酒馆外面。
“石化咒。”阿不思轻声说。
红色的火花绽放在夜幕降临的小镇上方,好像是在回应,夜空被燃放的烟花照亮,在炸响的声音里夹杂着很难被捕捉到的幻影移形的声音。
酒馆两侧,与两边建筑漆黑的夹缝中,走出了几位看不清表情的巫师。他们就像是黑夜中潜行的鬼祟,无声无息地出现。
“名字?”为首的一个问。
“盖勒特·格林德沃。”格林德沃自然地回答道。
这个回答显然是对方想要的,他们不再过多询问,而是看向了他们身旁的酒馆。酒馆里的客人像是蜡像馆里摆放的蜡像,恍如静止了一般。他们略显讶异地看了看格林德沃,“石化咒?恐怕做不到吧?”
格林德沃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酒馆的仓库里到处都是神角畜的粉末。”他拎起脚边的瓶子,把它丢给了为首的男人,“我想,还是由魔法国会来处置是最妥当的。”
格林德沃牵起阿不思的手,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对他们说,“我想,’咒立停’就可以让他们恢复正常。”
“——你有事瞒着我。”他们幻影移形后,阿不思就肯定地说,“明摆着的,不是吗?”
格林德沃坦然地点了点头,但他挠了挠鼻子。“你不肯告诉我打火机的秘密——”
“——所以你就要瞒着我?”
“当然不是!”格林德沃露出一副受伤的神情,忿忿不平地说,“我很担心你,所以让猫头鹰给格雷夫斯送了一封信。把可能会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效果很好,是不是?”
阿不思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格林德沃。事实上,他并没有想到格林德沃会这么做。在他的记忆和印象中,格林德沃不是会求助于政府机构的,正相反,他对此从未信任过。
“我认为我们在北美的行程可以提前结束了。”格林德沃说,“没想到,神角畜的事情会以这种方式结束。”
“比我想象的虎头蛇尾。”阿不思笑着说,“我原以为你会坚持把这件事做完。”
“是深刻认识到我们都不是神奇生物追踪专家。”格林德沃大大方方地说,没有丝毫不好意思。“它们更需要霍克那样的人……你应该不会认为这很可惜吧?就给我们的时间其实并不多了。”
“怎么会?”阿不思愉快地说,“我们在北美已经得到了太多意外之喜。这样的好运是不会一直持续下去的。”
“我倒不这样认为,我一直认为我的好运未减。”格林德沃深深地凝视着阿不思的眼睛,“好像是做梦一样。”他补充说。
他们好像有许多人需要一一道别,阿不思坐在桌前写下一封又一封信。思绪飘得太远,谁能想到,他们会有如此奇特的经历呢?
这或许就是冒险的魅力吧,阿不思想。原世的梦想不断被实现。曾经缺失的好像在每一次奇遇之后,被一片又一片的拼图补齐。这种感受非常令人满足,就好像他干涸空洞的灵魂在被悉心地滋养后恢复了前所未有的充实和生机。
伍尔弗里克·格雷夫斯在收到阿不思的来信后,并不十分意外。神奇生物保护和管理部门已经建成,神角畜风波落下帷幕,北美魔法国会对于盖勒特·格林德沃和阿不思·邓布利多作出的贡献由衷地怀有尊敬和感激。布莱克主席授予其斯帕里森一等奖章,允许其列席参与国会最高会议。
布兰奇·霍克则显得有些吃惊。同时,她也为另一件事感到震惊——她被指定为新建立神奇生物部门的部长。她看着保护地里自由自在地活动的神奇生物,感到欣喜非常。事实上,她喜极而泣,为了神奇生物被改写的命运,为了自己的梦想得以实现。
亚鲁狄巴·艾博开心地读着阿不思寄来的信,他从不会因为格林德沃和阿不思的成就感到意外,他们可以算得上他认识的最杰出的、最有天赋的巫师。北美的巫师和麻鸡关系相当紧张,但这也并非是能够在短时间内得到解决的难题。神奇生物得到了应有的保护,伊法魔尼的新任校长也更加关注学生的学术研究和政治论调,偶尔也会参加讨论,就好像他们在谈论的是今晚的猪排非常美味一样轻松自在。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除此之外,阿不思给阿利安娜和阿不福斯也写了一封信,告诉他们自己接下来将会离开北美,或许会在南美的丛林中观察那里的风土人情,或许会在狭长的海岸线上晒太阳。人生除了意义,还需要一些无法被论述的快乐,这源自于他们的内心和选择。
阿不思在写完这些信以后,觉得相当满足。好像重温了一遍他们这些天的冒险经历和成果,他认为这比起北冰洋的那次探险,收获益丰。他们重新整理后,对自己在北美取得的有形的和无形的成就着实令他们大吃一惊,遗憾反而显得微不足道了。
“盖尔,你更喜欢海边还是丛林?”阿不思漫不经心地问。他们正坐在丰迪拉克明媚的阳光下,一边吃着柠檬味冰淇淋,一边看着南美的地图。如果你仔细观察,会发现地图中的海流和晨昏在缓缓地发生改变,看起来就好像南美大陆像是被缩小了。
“我觉得可以选海边,换换口味。”格林德沃吃着自己那份冰淇淋,幻想着他和阿不思躺在沙滩上的画面。拉丁美洲的万种风情引人入胜,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略微单调的北美。
阿不思在海岸线上做了标注。他们可以先到西海岸,然后顺着亚马逊河进入亚马逊丛林,那里的天气和环境应该是复杂多变的。
“我们这次可以合法使用门钥匙了,”阿不思说,“伍尔弗里克向魔法国会提交了授权申请,我们可以使用门钥匙进出北美。”
“噢,那倒是不错。”格林德沃口齿不清地说,柠檬冰淇淋里面的巧克力豆把他的牙黏住了。
阿不思被他狼狈的模样逗笑了。格林德沃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他们离开了丰迪拉克县,在密西西比河边,格林德沃和阿不思使用门钥匙离开了北美。他们在门钥匙发出的蓝色光芒中,最后一次望向这个充斥着北欧气息的郡县,似乎与他们几天前看到的并没有什么变化,那些事只在他们心里留下了某些痕迹。
上帝创造的都市在这里起步,炎热的夏季里,海浪和着桑巴舞的节拍,冲刷着白色的沙滩。
浓郁的大海的气息让阿不思没来由地想起了阿兹卡班,只是在这样灿烂而灼烈的阳光下,摄魂怪很难存活……阿不思从来不赞同阿兹卡班使用摄魂怪来看守犯人的做法——他们大多数再也不可能离开那里了。
格林德沃给他们变出了一把遮阳伞——带着蕾丝边,阿不思看了一眼,沉默不语,还有桌子和两把椅子。格林德沃根据自己印象中格林德沃夫人的遮阳伞变出来的,只是放大了几倍。他们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
“这里的海岸线和北美差别真大——”格林德沃眺望着远方的海湾,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