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耽知道顾况这次出去是带着任务的,一是去河东查看各方面研究进度然后安排郑余庆等人,二是选定大学校址,于是问道:“老顾,这次出去,情况怎么样?”
顾况闻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才道:“郑余庆他们已经开工了,刚才我路过东林,见到孟东野,他说过两天等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结束后就动身去河东;白乐天的水泥已经研究成功了,尝试性的新式房屋也建造成功了,现在正在加大开采白灰的力度,稍等5月就可以开展新式房屋建造工程了。”
“听起来,进展不错。”陆贽道。
“那是,我得夸一夸子玉,他们东林的刘靖和刘凯真是帮了大忙了,这哥俩,一个擅长挖矿冶金,一个擅长锻造,好家伙,筹哥都乐坏了!”顾况笑着说道。
顾况口中所说的“筹哥”,正是贾耽的大儿子贾筹,也正是贾兰笙的父亲。
贾兰笙忙问道:“顾爷爷,我父亲什么时候回来呀?”
“哈哈哈,你定亲的时候他就回来了!”
“哎呀,顾爷爷怎么也变这样了,讨厌!”贾兰笙羞涩道。
“哈哈,好,不开玩笑了,”顾况道:“你父亲可能寒食节才能回来。”
在座的人除了顾况,就数陆贽最明白为何贾筹寒食节才能回长安,因为他在和郑余庆、刘靖炼钢,新式火器所需要的枪管需要用一种特殊的钢材,他还在和刘靖实验。
而孟东野随后将会前往河东,火炮所需的钢材可能要求更高,他且要跟孟郊、刘靖等人摸索,寒食节能回来都已经算乐观估计了。
当然,火器与火炮的研发,至今也只有寥寥几人知晓,这也涉及机密,顾况自然不可能在宴会上说出来,陆贽想到这里,连忙将话题岔开,询问第二件事。
顾况望着陆贽道:“大学校址嘛,我看来看去,还是觉得神都为佳,交通方便不说,城市也更有特色,更能代表大唐的新气象。”
“嗯,言之有理,”陆贽点头道:“就是不知道陛下会怎么看。”
陆贽说着,望向了贾耽,贾耽是大唐宰相,掌握着朝廷更多的资讯,同时更清楚皇帝意图。
贾耽抚须缓缓道:“洛阳也是好地方。”
顾况听完贾耽的话,知道贾耽本身就对洛阳有顾虑,所以这才只说了一句不表态的话,于是说道:“初步的校址大小和工程量,我跟筹哥还有工部新任侍郎武元衡沟通过,稍等我就报到工部初审。”
“筹哥和武元衡看过,应该没问题,就先报由工部初审吧,出来结果后我再看看。”贾耽微笑道。
贾耽本身就擅长测绘制图、工程建筑,早年还做过工部侍郎、工部尚书,对工部的流程和工作稔熟于心,建校事宜由他过目,再合适不过。
一行人正说着,下人抬上来一头烤鹿,贾耽笑道:“食鹿之前,我们再饮一杯如何?”
众人闻言,纷纷举杯。
在众人喝得兴起时,贾府管家来到贾琳身侧,低头说了几句,贾琳起身躬身拱手对贾耽说:“父亲,锦衣卫指挥使关松在府外求见子玉,说有事汇报。”
霍子玉闻言起身,没等他张口,贾耽便道:“关松过来,必有要事,你去吧,公事要紧。”
出得宴会厅,霍子玉疾步出府,见到了府外的关松。
二人来到僻静处,关松道:“大统领,朱家派大管家亲自回咸阳追查了,我也派了刘英利过去,要求抓活的。”
“嗯,光是这样还不够,”霍子玉道:“田老二的人也不都是酒囊饭袋,否则不会让我们这么难抓,一旦朱家在咸阳闹出动静,那些潜伏的就会立刻跑,极可能回长安,你晚些时候去找下仲初,让他再派些人守好长安所有城门。”
关松闻言,拱手道:“大统领,找王军师的话,怕是不妥。”
“怎么回事?”
“那个……王军师家人刚到长安,今天下午就请了假,这会估计也无法分身。”
“哈哈哈,这是好事啊,”霍子玉喜道:“那你找杨义吧。”
关松闻言,拱手称是。
随后霍子玉回了贾府,关松领上刘英亮回去。
关松刚到指挥使所,便吩咐起刘英亮相关事宜。
刚说完,关松望着自己新收的义子刘英亮,只见他一副颇有不解的模样,于是问道:“怎么,你还有什么疑问?”
刘英亮不解道:“义父,属下不明白,既然我们和田老倌都把问题摊开放到明面了,为什么不直接堵死咸阳,直接抓了田家父子?”
“哈哈,你小子,还是年轻啊!”关松望着刘英亮笑道。
刘英亮也才十八岁,以前都是打杂工,虽然人聪明,但是从没接触过官场,听关松这么说,咧嘴一笑,拱手道:“还请义父明示。”
“政治斗争虽然离不开打打杀杀,但并非只有打打杀杀。大家表面上过过招,就知道彼此深浅高低,一时的高下就算分出来了,除非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才真的动手,只要动手,那就是无可挽回,是不得已的最后一招。”
见刘英亮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关松继续道:“就比如朝中大臣争斗,你看他们私下里斗得厉害,但何曾见过那些大臣领着家奴去堵别人家门打架?没有吧?不动手的才是斗争,动手的叫仇杀。各家势力斗争,还都有一些底线,那就是不杀对方家人,因为不管人生还是官场,都是起起伏伏的,你动辄灭人家族,你将来失败了也迟早被灭族,所以凡事留一线。真到迫不得已,才会动手。更关键的是,政治斗争,就是派系斗争,牵连甚广,有很多东西要考虑,看见的,看不见的都要考虑。”
关松又道:“就比如这次跟田家,说到底,是跟田家在斗么?不是吧?”
“嗯,是跟地方门阀、军阀。”刘英亮道。
“不错,抓田家人容易、杀田家人也容易,毕竟他们一家父子五人都在长安,但是你要是直接抓来杀掉,那就等于向全天下的节度使宣战,简单粗暴的杀人宣战,其他节度使会迅速达成共识,凝聚起来,再想各个击破就难了,如果这些人一起反了,我大唐社稷可就倾覆了。”
刘英亮一边思考,一边点头,迅速消化着关松的话。
“现在大统领跟田家就是在博弈,大家虽然闹掰了,但是还必须通过势力博弈来定胜负。还有一点,政治斗争这东西,讲究的是一个师出有名,像陛下想灭掉窦家、李家,借的什么名头?拐卖案!”
“陛下……”刘英亮闻言大惊。
“大统领杀窦家、李家是因为他们是拐卖案主犯,但陛下却是借大统领之手、以拐卖为名灭了窦家和李家,为什么?因为窦家和李家把持了咸阳,陛下的手都伸不过去,不灭他们灭谁?”
“喔……原来还有这一层……”刘英亮闻言,豁然开朗。
“那当然,陛下借大统领之手制服了张贵妃一派,收编了我们不良人,彻底掌控了长安,下一个自然就是长安旁边的咸阳,不然你以为大统领可以调动十几万大军在长安和咸阳抓人?”
“义父所言极是啊!”刘英亮想到德宗在拐卖案中不惜向皇亲国戚动刀,甚至连自己最喜爱的李源都能废掉、永久圈禁,忽然对政治斗争感到万分恐惧。
“这次大统领和田家摊开棋局下棋,双方都没闹到明面上。田家不敢闹,是因为害怕刺激到大统领撕破脸;大统领不首先撕破脸是怕刺激到其他节度使,但不信你等着看吧,一旦田老倌逃回魏博,第一时间就会放出消息控诉大统领甚至陛下;而大统领一旦抓到田老倌,罪名也不会小了。”
“所以,大统领这次还会给田家父子安一个大罪名?孩儿怎么还没发现什么罪名?”刘英亮低声问道。
“哈哈,你个臭小子,你都看出来了,那田家一堆狐狸还能看不出?大统领心机深沉,很多时候都会故意露出破绽,对手一旦以为抓到侯爷破绽而动手,其实却正是着道上套呢!”关松笑了。
关松知道田家父子收留了羊头村的董四,这个罪过只要他们想做文章,就可以做的很大,杀了田家父子也只会让天下人拍手称快,但这是绝密,虽然刘英亮是他新收的义子,他也不能告诉他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