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刻中嘴唇微微颤动。
他对于这件事情确实有自己的私心。但本以为自己能够在她出事之前摆平这一切,但她的经历告诉自己:
你不能再夜郎自大了。
再这么下去,钟文筠真的有可能会受伤。
“对不起,这件事确实是我处理得不够完善。”方刻中低头说道。
钟文筠打断他的情绪反扑,直接问道:“其实我该感谢你的。毕竟你的本意是想帮助我渡过这一关。但是我现在想知道这件事情完整的经过,你可以告诉我吗?”
方刻中以为她会责备自己多管闲事,亦 或是自以为是。
但她没有。
他错愕道:“你不怪我?”
“我会怪黎贞儿,会怪接受指令来害我的人。但我却没有立场去指责你。所以,可以告诉我这一切吗?”钟文筠直视他的双眼。
“这位当事人,我需要知道这件事的起因经过。”
方刻中眼里闪过压抑,但他很快就点头。
数分钟后,气氛再次陷入一片沉默中。
“这件事情报警没用是吗?”钟文筠开口问道。
恐怕也是了。
黑白两道在某些事情上,都坚定地秉持“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
报警也只不过是录口供,然后便是无限期的等待。
此刻,钟文筠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警察的欲言又止。
怪不得他对自己说没查到相关嫌疑人时的神情是那样的……复杂。
“对不起,但我想说的是——目前除了找到那个人以钱换命外,确实没有更好的方法了。”方刻中不忍心打破她的希望。
但他却不能再对她有所隐瞒了。
正如她所说的,她有权利知道这一切。
无论是好的消息,还是坏处境,她都需要照单全收。
钟文筠怔了怔,半晌才呐呐道:“好的,我知道了。”
方刻中双手无力地握拳。
自己真的能看着她如履薄冰地度过接下来的日子吗?
难道……难道她要独自面对随时可能发生危险的险境?
方刻中抬眸,对面的女子正微微低头看着凉透的茶水发呆。柔和的灯光在她头上打下一束光影,却将她衬托得无比落寞。
孤单只影。
方刻中突然开口:“不如这段时间你跟我一起住吧!”
他的口吻不似作假。
他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再黑的道,也有它的一套规矩。我有钱,在社会上也有一些名声,所以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你在我身边,是相对安全的。”
“你疯了,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安全去保证那点虚无缥缈的可能。”钟文筠不赞同道,“照你说的,他们是以命换命的人。万一他们误伤到其他人……”
“不会的。”
方刻中放轻自己的声音。
他坚定地看向她:“他们不会轻易伤害有钱人,这是属于香港的某种平衡。总之,阿筠你可以相信我吗?我会保证我们都安全。”
“不——”
“如果有一天真的二选一的话,我会优先保证我个人的安全。”方刻中扯出一个抱歉的笑容。
钟文筠张了张嘴,还没有说话,他又再次开口。
“你就算是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我的保镖。他们不会让我陷入危险。还有很多人,公司、粉丝、我的家族亲人……”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这就像把我放在聚光灯下一样,一旦我有风吹草动,那帮派也会因为我陷入危机中。他们不傻的。”
“阿筠,这个时候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钟文筠确实认真思索了他的话。
他的言语字字句句都充满言之凿凿的“道理”,却抵不过意外二字。
自己何其无辜,受到这种毫无缘由的“人祸”。但方刻中又何必受自己连累呢。
他也无辜啊。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能把你架在火把上。这太危险了。”钟文筠眼睛扫过他微红的双眼,再度说道,
“你帮我预约专家的事,我很感激。我欠你一个人情,有机会一定会报答你。”
“不不不。阿筠,你不欠我的。是我欠你的。”方刻中微笑道。
什么?
钟文筠不理解他的意思。
“其实你遭受黎贞儿的陷害,就是因为我啊。是我的错,那次邮轮的事情后我喝醉了便将对你的心意说出去了,却不慎被有心人听见,将这件事传给黎贞儿。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所以,我是在补救。”
“阿筠,你可能将我想得太高尚了。其实我很卑劣。”
钟文筠目瞪口呆。
他今晚说的话,简直是一套一套的。
自己已经不能分辨真假了。
“你不会是为了帮我这么说的吧?”钟文筠心情复杂。
方刻中笑了。
他拿起凉透的茶壶,给两人都倒满了茶水。他喝了一口冷水,冰冷刺骨的寒意从口腔一直传递到胃肠部。
久久无法弥散。
“你看看,你又用你的善良去衡量我了。”方刻中看她的眼神满是失望。
在她的注目下,他缓缓开口:
“我发现你真是一个善恶观明显的人。你有你的是非评价标准,你正直明大理。但是不是谁都像你一样的。我之前骗你是因为我喜欢你,不想被你发现是我导致你四面楚歌的。”
“但是你太善良了,善良到宁可一个人受伤也不愿意接受我的协助。”
方刻中笑了,继续说:“可我也不是一个坏到骨子里的人。我也想为我犯下的错误买单。所以啊,只能告诉你真相了。你可一定要相信我啊,这次我真的没有骗你。”
钟文筠看着他真切的神情,第一次觉得自己看清楚他的为人。
“让我赎罪吧。”方刻中拿起茶杯并举到空中。
钟文筠没有过多的犹豫。
她也拿起自己的茶杯,跟他相碰。
“谢谢你。”方刻中笑得很真诚。
说完,他又将冷茶一口闷进腹中。
钟文筠也如他一般,灌下满腹的冷茶。
……
当晚,钟文筠在曾雯菱的挽留下收拾行李搬走了她的公寓,正式跟方刻中成为舍友。
没有人知道,她晚上躺在崭新的床上迟迟不能入睡。
为自己的迷茫与危险;
为方刻中不惜撒谎自毁也要帮助自己的举动。
她看着窗外皎洁的明月哀叹一声。
自己终究是欠了方刻中的人情债。
自己又能拿什么去偿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