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文筠,你看看自己像个什么样,大过年的也不好好打扮下自己,整天蓬头垢面的,怪不得30多岁的人了,还找不到男朋友!”
冯兰刚买完菜回家,看着睡到中午才起床的女儿,一把火烧了上来。
“哎,我昨晚加班赶稿呢,等下还要工作,别吵了妈,有没有看到我充电宝在哪?”
钟文筠置若罔闻,在客厅低头东翻西找。
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态度极其嚣张,压根没把冯兰女士的怒气放在心上。
自己的妈妈自己了解,今年冯兰女士芳龄六十三,正是内分泌失调的年龄,平时有事没事都对周围的人跟事骂上几句。
也能理解,年纪上来了,脾气就会暴躁些。
钟文筠早就习惯她的絮絮叨叨了。自然也练就了左耳进右耳出的本领。
钟文筠掠过了暴躁的冯兰,在客厅直兜圈。
她习惯性地薅了薅两边的头发,把抱枕、坐垫翻得七零八落,过了好一会,总算在沙发角落的缝隙中找到根万能充电线。
聊胜于无,她崩溃地拿起充电线一股溜跑回了房间。
冯兰看着她这么一副邋里邋遢的样,眉头一皱,心里更恼火了。
工作。
工作。
工作!
自己这女儿什么都好,唯一一点就是整副心思都放在工作上。
事业倒是有成了,问题是没有男朋友啊。
刚开始冯兰还沾沾自喜,想着自己的女儿可不是什么恋爱脑,她可是一个心有大志的女强人啊。
可随着她的年纪越来越大,还是那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冯兰从得意变得焦急害怕。
自己这女儿,该不会是想不结婚吧?
这些年来冯兰抓着钟国强到处物色好男人、帅小伙,可就是没一个能成的。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钟文筠还是单身一人,态度更是不以为然,一副“我都不急你急什么”的样子,可把冯兰气的不轻。
前两年冯兰去体检,发现自己有乳腺方面疾病。
在医生跟家人的轮番游说下,她才慢慢熄灭了给钟文筠介绍男朋友的心思。
就像钟国强说的,介绍了这么多回都不成,说明是上天的安排,之前的都不是正缘。
干脆顺其自然,说不定万一哪天女儿的姻缘就来了呢?
冯兰只能慢慢作罢。
可她等啊等,等到钟文筠成功迈进35的门槛(按老一套的说法已经虚岁37岁了),还没等到自己的好女婿。
介绍对象这件事,冯兰骂过,劝过,骗过,什么方法都使出来了。
可钟文筠这死丫头就是油盐不进呐!
想到这茬,冯兰心里的火气烧得更大了,她“砰”地一声扔下刚买的菜。
对着钟文筠房间的方向,双手叉腰,中气十足骂喊道:
“我怎么就生了个这么懒的人啊?!看看小区里面跟我同年的老姐妹们,哪个不是在逗孙子的。我女儿倒好哦,35岁人了,连个男朋友的影儿都见不着。我看明年过年呢找不到男朋友就别回来了,省的我出门还得被人指指点点。谁知道我的心酸啊,我一副好心肠,人家还以为我故意找事儿呢!”
钟国强听到这话,双眼一睁,立马就想到老婆又在外面被那些麻将友给刺激到了。
哎哟,又来了又来了,六国大封相了。
他哆嗦着放下报纸,摘下老花镜,走过去安抚地拍拍老伴的肩膀。
身体站在老婆这边,嘴上却在为女儿说话:
“谁这么多事,说我们家筠筠了?我看他们就是嫉妒我们家筠筠啊,你可不要上当。你仔细想想:结婚生孩子是很难的事吗,说难听点要是我们女儿想结婚,那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以她的条件,想找个老公还不简单呢。
这是她找不着男朋友吗??
——不是!!
那是她眼光高,那些歪瓜裂枣配不上她呀。
再说了,那个什么张师奶,老是吹捧自己三年抱两那个。听说今年她儿子媳妇都没回家过年呢,嗤,说什么跟老人有代沟,不就是嫌弃家里老人麻烦吗。”
“哦,好像她儿子当年还想追咱们家筠筠来着,后面追不上还说我们女儿读这么多书,读魔怔了。”钟国强又默默添了句。
老婆发脾气时,千万不能去压抑她的怒火,当然也不能跟着添油加醋。
这个时候,转移注意力是最好的方法。
冯兰一听,果然,注意力立马被转移了,瞬间将火力对准外人:
“我呸!她儿子算个什么男人,30几岁人还没个正经工作呢,现在还住他老婆家当啃老族。还有脸说我们筠筠?亏得女儿当初没看上他。我女儿不仅学历高,工作好,长得还有模有样的,看不上他咋地啦,他自己心里没点数呢?”
说完还嫌不够出气,往地上狠狠剁了一脚。
好似这就能把那些恶臭的话踩在脚下一样。
哼!
自己孩子再不好也只能由自己骂,其他人也想惨一脚,也不想想自己什么条件呢。
这个张师奶,可真会乱说话。
自己儿子都这样了,还好意思说我女儿?
冯兰想到当初逼女儿跟她儿子相亲,现在的心情就像之前主动吞了只苍蝇一样。
有苦说不出啊。
她脸色变得一阵青一阵红的,很不好看。
大过年的说起这些糟心事,可真晦气啊。
不过,既然说到这份上,冯兰也不好再说女儿什么。
这种男朋友,确实是没有好过有啊。
冯兰焉巴了,她重新捡回地上的菜,满怀心事地“唉”了一声。
心想:钟文筠好好的一个孩子,要相貌有相貌,要身高有身高,怎么就偏偏找不到男朋友呢?
突然,她好像想起来什么,赶紧拉着钟国强跑到厨房。
小声问:“你还记得咱闺女大学的时候喜欢的那个男孩吗?你说,她这么些年不找男朋友,是不是还对那孩子不死心啊?”
“她喜欢过男同学???”
钟国强惊呆了。
也别怪他这么惊讶,他只记得很多街坊们打听钟文筠的情况。
可没听女儿说过喜欢过谁啊。
难道说,她单身不是因为忙于工作吗?
再说了,大学期间她都是争分夺秒学习、做志愿者、参加社团这些,忙得脚不沾地的。
哪有时间跟什么大学同学谈朋友?
再说了,什么男同学有这么大魅力能让钟文筠念念不忘啊?
男天仙呐这是。
钟国强小声吐槽,反正在他心里自己女儿最优秀,不存在爱而不得这种破事的!
就算是爱而不得,也应该是其他男人对女儿嘛。
冯兰看着他这糊涂样,也知道自己问错人了,颇为无语地翻了个大白眼。
解释道:“她毕业前,不是想去看极光吗,当初我问她还有谁,她不是说了个男孩的名字。两个人单独去看极光,你觉得能没情况??”
她还不知道自己女儿,这辈子的勤奋跟兴趣爱好都用在学习上了,就没见过她在其他事情上面用过心。
那时候突然缠着家里人,说要去旅游,看极光。
哼,要不是对那男生有什么想法,像她这样的懒祖宗,会愿意踏出家门?
看极光是假,想跟那男孩相处就真。
钟文筠当时肯定是喜欢那个男同学的。
这点冯兰一直都是深信不疑。
但大家都说了,毕业季等于分手季,都毕业了还谈什么朋友,这可是会影响工作的。
想远一点,那男孩以后让她远嫁那可怎么办?!
这些念头一旦形成,冯兰就想到了很多新闻上远嫁女儿的难处。
她可不想自己女儿这么快谈恋爱,更不愿她远嫁,所以最后,她毫不留情把钟文筠这点小苗头给掐断了。
现在想起来,唉,真后悔啊。
“哦,是那个大学同学啊,好像是她师兄吧,硕博连读那个吧。可惜了,当时你不是拒绝了吗?说去这么远不安全,硬是把她安排回老家玩了。还帮你两个侄子补习了一个月呢,她回来后人憔悴了不少呢,唉。”钟国强叹息道。
冯兰本来就不高兴。
听到钟国强提起那两个不争气的学渣侄子,更加沉默了。
要是让她再选一次,她肯定不拦着女儿的。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她脸色发青,僵硬地转过头去,一声不吭。
钟国强哪里懂老婆心里九曲十八弯的心思。
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被自己说服了。
好动症一犯,钟国强好奇地拿起拿案板上的菜刀左右翻看──
哟,还是阳江十八子刀呢,怪锋利的。
剁骨头肯定合适,赶明儿买点猪骨汤回来煲汤,给孩子补补钙。
冯兰见他在玩刀,吓得炸毛了。
她小心地一把捏着刀背放回刀架上,转身大声骂他:“作死啊你!这刀很锋利的,小心划到手!!”
冯兰将他赶出厨房。
钟家这一大一小,真是她的两个祖宗,一天天的都不让人省心啊。
钟文筠在房间也没闲着。
她确实在工作,给手机平板都充好电后,就刷刷地开始码字。
不到一个小时,一篇名为《催婚催育,当代年轻人的痛!》的文章完成。
钟文筠点击发送,很快地,微信聊天框有了回复:
同事:不愧是文筠姐,这工作效率杠杠的。话说,过年回家被父母催了没?(坏笑)
钟文筠看着同事的打趣,又想到冯兰刚才那一顿狂暴输出,无奈地输入:催了。
没等对方回答,她又继续输入: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
同事:都叫你跟我一样租个临时男友就好了,你又嫌麻烦!
你都不知道临时男友多好用,我就带他回家吃了顿饭,吃完饭就以工作忙为由让他走了。我爸妈是一点都没怀疑,到现在为止都没骂过我哈哈哈哈!!!太神了,工作这么多年,总算是耳朵清净了一回。
钟文筠失笑,输入:羡慕你,但我还是懒得搞这么多了,随爸妈发挥吧,也就过年这段时间被唠叨唠叨。
对方输入又删除,聊天顶端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过了一会,发出:
文筠姐,要考虑一下找个真男友吗?我有个表哥哈大毕业的,在上海有房有车,180+,相貌直逼吴彦祖,比你大3岁,哪哪都好,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呀?
「图片」
钟文筠看了下她发来的照片,说像吴彦祖有点夸张了,但长得确实有点小帅。
钟文筠放下平板,起身走向落地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眉眼弯弯,鼻子高挺,一头羊毛卷在肩头倾泻而下,气质清冷。
同事都说她的气质很独特,自带遗世而独立的文艺气息。
事实上,他们说的是钟文筠对人爱理不理的性格。
然而,钟文筠并没有故意装酷,她只是对于不感兴趣的人跟事懒得给反应,而她又对大部份事物都缺乏性质,以至于别人都以为她“很不好惹”。
令人难过的是,她这还是一种病。
中医说她是脾虚气虚引起的感情淡漠,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
……
钟文筠奄奄地走回椅子上,单手支着下巴发呆,想到很多事。
外貌、学历、工作能力。
这些都曾是她的资本,但随着年纪的增长,这些优势反倒变成了她单身的一道大坎。
过了三十,家人、亲戚、邻居,甚至合作伙伴都对她的择偶产生了巨大的好奇以及探究——
条件这么好,得找个怎么样的男朋友?
女孩子不用太拼的,三十多岁人,还不组建家庭做什么。
这就是年轻人口中的女强人吧。
挑挑选选,最后什么都没有。现在事业有成的好男人,哪个不找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女孩?
难道你也要找个小十几岁的小年轻啊,那不是养软饭男么。
你到底想要什么条件的?
……
确实没毛病。
按道理说她在魔都有房有车,学历出众,工作体面,面容姣好。
确实是不应该单身这么多年的。
可问题是她确确实实对身边的同事朋友,家人介绍的优质男人们都没有兴趣。
绝对不是她故意抵触相亲,只是单纯的不喜欢。
说起喜欢,她上一次喜欢别人已经是大学时期的事了。
但现在回想起来,对那个男生产生的感觉更多是好感加欣赏,还没达到想要在一起的程度。
有一段时间,冯兰跟钟国强甚至怀疑她的性取向。
钟文筠哭笑不得,无奈解释自己只是单纯对他们生不出心动,并没有其他想法。
说起来,在成年人的择偶条件上,“喜欢”好像变成了最不足道的事。
但钟文筠没有办法想象自己余生几十年跟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度过。
貌合神离,这是一个很可怕的词。
经过这些年的经历,钟文筠也渐渐跟自己和解了。
结婚生子却是是很幸福的事,但这个幸福的前提必须是自己发自内心地去完成,而不应该是人云亦云,亦步亦趋地随大流。
钟文筠还在期待自己喜欢的人的出现,如果等不到那个人,那她也可以享受一个人的欢喜,也能接受一个人的孤独。
这些自由跟孤独,都是组成她人格不可缺失的一部份。
她不以单身孤独为耻,也不想放弃自己对爱情最单纯的憧憬。
所以啊,就这样吧。
不要因为大家都提交答卷,自己也随便填一个答案自欺欺人。
钟文筠想了很多很多。
最终,还是没有加同事表哥的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