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马斯特正在工作,伊图也不方便多留,简单问候了几句便打算离开了。
莱昂将伊图送至玄关。
“这几天有个项目挺紧的,所以我们都挺忙的,抱歉哈没法和你聊天了。"
莱昂有些抱歉地想到。
”没事没事,应该是我说抱歉,毕竟没法陪你们一起做项目了。"
伊图不在意地笑了笑。
“说起来,你小子现在都看不出来年龄比我还小。”
莱昂虽是贵族,但与马克那种家伙不同。
莱昂并不是很在意身份地位上的悬殊,尽管在伊图刚来到这里时对伊图有些偏见。
但在长时间的相处过后,莱昂对伊图的那点偏见早已烟消云散。
“那我先走了,你和洛莉,加油哦。”
伊图别有深意地眨了眨眼。
“啊,啊,你说什么啊…那个,我会加油的。"
莱昂窘迫地说不出话来。
伊图见莱昂已经丧失语言组织能力,也不再调侃,转身离去。
随后的几天里,在波纳尔的监督下,伊图再也没成功翘掉实战课。
每天都在波纳尔的单独照料下搞得遍体鳞伤。
虽然被打得挺惨的,但是伊图感觉自己的实战经验有明显的进步。
先前在巴尔那学习的主要是招式和基础,如今波纳尔则是提高了伊图的战斗智商和实战经验。
特伦现在每天都会和伊图一起行动。
有时候伊图甚至有些烦这个粘人的家伙了。
原本看着腼腆内向的一个人,怎么突然这么自来熟呢?
而且这家伙貌似跟他父亲的关系很不融洽。
每次特伦的父亲来接特伦回家时,特伦脸上总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
这些天来唯一算得上好消息的便是辛成功到二级了。
异客小队一伙人开心地在虎达力的房间里享用了一顿大餐。
顺便一提,每个冒险者突破时,公会都会给予一笔还算丰厚的奖励。
就连凯莉也专门翘了课来参加宴会。
只有杰森由于事务在身没办法前往,只能以一封信传达自己的祝贺。
这些日子了,或许是要准备交流赛,又或许是虎达力的恐吓起到了作用,马克等人并没有来找伊图的麻烦。
在夏季交流赛开始前的第八天,特伦突然请假了。
一开始伊图还以为这家伙只是生病了。
然而,这一请假,便是七天。
直到第七天,特伦才一脸憔悴地来到了学校。
看到精神萎靡的特伦,伊图十分惊讶。
他有些好奇这七天里,特伦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虽然特伦这家伙平常看起来也不怎么精神的样子,但现在看上去完全一副暮年老人的模样。
“你……这几天干啥去了?”
面对伊图的询问,特伦好似没有听到一样。
过了一会,特伦才木然地转过头来,努力扯出一丝难看的笑容。
“……”
“笑不出来就不要强迫自己笑了。"
特伦不再假笑,而是低下头去,闷闷不乐的样子让人看见了很是不爽。
“对不起,伊图,我现在有些难受。"
看着特伦那样子就像霜打的茄子,伊图觉得只要是个正常人就能看出来你状态不对劲吧……
见特伦的状态不对劲,伊图也不强迫他回答。
“好吧,不想说也没关系……好好保重身体。"
特伦那萎靡的样子让伊图不得不专门提醒了一句。
那发黑的眼袋和鸡窝一样的头发,就像是一个连续通宵了好几天的流浪汉一样。
在两人沉默的氛围中,一天的课程结束了。
特伦还是就像之前那样和伊图并肩走在一起。
但不同的是,那个之前经常在校门口远远地朝特伦挥手的瘦男人不在了。
到了快要分别的路口,特伦忽然开口了。
“伊图,你能陪我多走一会吗?”
伊图想了一会,好像也没什么事,陪特伦多走一会也没什么关系。
于是,两人并肩走在狭长的道路上。
将落的太阳将二人的剪影投射在地面。
二人慢慢地走啊走。
走过城市广场;
走过冒险者公会的门口;
走过瑞池区的别墅花园;
走过庄严肃穆的教堂……
看似虚弱不堪的特伦好似不知疲倦一样,带着伊图在亚布勒城中一直慢慢地走着。
一直走到了夕阳西下,弯月初升。
”我爸死了。"
特伦突然开口。
苦涩的声音好似喉咙里含着辣椒一样。
两人站在河堤旁,傍晚的风捎来些许怡人的暖意。
不等伊图开口,特伦突然蹲下身。
豆大的眼泪不断滴落在草地上,压的嫩绿小草直不起腰。
“都怪我,是我不好……”
呜咽声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自责。
怪不得请假了这么久,怪不得那个男人没有像往常一样来接特伦回家。
伊图也不知道怎么安慰特伦。
他默默地坐在场地上,陪着特伦吹着晚风。
爆发的情绪像猛然宣泄的洪水,来的快,去的也快。
特伦缓缓平复了悲伤的情绪,不再抽泣。
“伊图,虽然都说你是从波尔区来的,家里贫穷不堪。但是实际上,我很羡慕你。"
来自波尔区是真的,但实际上伊图家里并不算穷。
只能说是班里人对伊图的刻板印象了。
不过现在也不是伊图解释这些的时候……
伊图一言不发,只是递了张手帕给特伦。
”我妈她,她两个月前查出了绝症,死血症。"
死血症,这个世界上的绝症。
就跟伊图前世里的白血病几乎一样。
对于普通家庭来说,得了死血症几乎就跟判了死刑差不多。
虽然技术高超的医生可以凭借灵力有可能治愈死血症。
但是那高昂的费用不是一般人支付得起的。
“本来住了一个月的院,病已经没再恶化了。
可是,你知道吗?
当时我爸他,他说:‘这病,咱不治了。’
我当时正好听到这句话,你能明白我听到这句话的心情吗?
我爸他,作为家里的男人,怎么能就这样把我妈放弃了?”
特伦猛吸了一下鼻子,拼命忍住泪水。
“我恨我爸,要不是我妈实在不愿意,我自己也要去打工给我妈看病。
我不理解,我爸他怎么能这样?!
那些天,我真的恨我爸,我甚至想和他断绝父子关系,我多希望他不是我爸啊。
我妈还想亲眼看着我毕业,成为骑士,让我们家光宗耀祖。
结果,就这样被放弃了?!"
特伦低下头埋在双膝中,双目无神地看着两腿间的地面。
“可是,就在七天前,我爸死了。
我不明白,他怎么就先死了?
得绝症的不是我妈吗?
为什么他先死了?
为什么,我妈好像早就知道这件事一样?
我爹下葬的时候,我甚至还有些小高兴。
没了我爹的束缚,我一定要去赚钱给我妈看病。
我妈听到这话后直接扇了我一巴掌。
我懵了。”
微风吹拂特伦那像杂草一样的头发。
发丝微微晃动,就像他那遍布草絮的内心,飘摇无依。
“结果,我妈告诉我,原来我爹他,半年前就确诊了,也是绝症。
我爸从一开始,就放弃了治疗。
他说,这钱,花不起。
不如留着给你们娘俩,到时候给咱儿子上学用,让咱儿子到时候能进个好骑士团。
这样,他在底下知道了也能开心。
为了让我好好上学,他和我妈甚至一起瞒着我。
可是,他没想到,我妈也确诊了死血症。
治了一个月了,钱已经快没了,病也只是暂时控制住了。
我爸就跟我妈商量:‘要不,咱别治了吧。
剩那一点钱,给孩子留着吧,咱已经治不好了。
咱不能成了孩子的拖累啊。’
他说:‘老婆啊,我对不起你,没办法帮你治好病,可至少,现在咱们不能对不起孩子了啊’”
特伦两只手抱着肩膀,浑身一抖一抖,就像是无助的雏鸟一样。
“我算什么啊,我到底算什么啊……
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说呢……”
兴许是泪水已经哭干了,兴许是大脑已经麻木了。
特伦浑身都在抽泣,却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了。
突然,他抬起头看向伊图,两眼中尽是悲怆。
”你说,我们真的能争得过别人吗?
我妈想看着我出人头地,他们甚至把活得机会都放弃了。
伊图,你说我们真的比得过马克他们吗?
一场病就能让我们丧失一切,我们要怎么和他们比?
我们要怎么出人头地?”
悲苦的生活几乎击碎了特伦的内心。
即使他真的功成名就,但是又能展示给谁看呢?
想要与之炫耀的人已经不在了,即使真的成功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在这几天中,特伦已经彻底迷失在了悲伤的漩涡中。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的人,真得值得自己的父母这样付出吗?
父亲死前都在殷切期许着自己能够带着希望走向未来。
而自己却在那兀自恨着默默承受着一起的父亲。
这样的自己,真的配得上父亲的付出吗?
在得知这一切的时候,特伦崩溃了。
他的世界,崩塌了。
从那双暗淡无光的眸子中,伊图知道特伦已经丧失了前进的动力了。
面对特伦那恳求得到回答的目光,伊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别过头去。
夕阳将落,晕染了天边的浮云。
月色很美,只是难解人间疾苦。
两人夹在日与月的中间,分割着明与暗的世界。
伊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特伦的问题。
他知道,再怎么漂亮的话语在这种时刻都是苍白无力的。
自己能做的,或许只有让特伦亲眼看到希望。
让他知道,即使是一无所有的家伙,也不应该放弃自己。
伊图站起身来,望向那散发着粼粼波光的小河和对岸的人间烟火。
“我嘴笨,不知道怎么安慰你。
但是,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后天的比赛。
我会把冠军的奖杯放在你的桌上。
让那些家伙知道,即使是你我这样的小角色,也会让他们眼前一亮。
所以,如果我做到了的话,你也要带着你父亲,还有你母亲的期望,让其他人,眼前一亮。"
说完,伊图回头看向特伦。
从前世以来,伊图就是个嘴笨的人,他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人。
但是他误打误撞的表现,却让特伦莫名得到了一丝安慰。
特伦似乎也被伊图坚定的眼神有所触动。
特伦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从草地上站起身来。
“嗯,我相信你,伊图。我一直都相信你。”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伊图当初是怎么在课上击败马克的跟班的。
但是在特伦的心中,自那时起伊图就是强大的,自信的。
面对着全班人的淡漠与最有权势的贵族的压迫,伊图却一直都是那样的从容镇定,令人安心。
“对不起,伊图,让你看笑话了。”
腼腆的笑容再次出现在特伦的脸上。
伊图情不自禁地也跟着笑了起来,轻轻拍了拍特伦的肩膀。
特伦看向那河流,突然深吸一口气。
“爸爸,我爱你!!”
少年那正处于变声期还略显稚嫩的声音久久回荡在河面上。
就在这时,河面上一条鱼高高地跃起。
夕阳为它披上了一层暖暖的金甲,熠熠生辉。
“说起来,我还从没在我爸活着的时候对他说过这句话。"
特伦低声呢喃道。
少年啊,别再迷茫,带着期许与爱意,坚定地走下去吧。
夜晚来临之时,伊图方才回到了家中。
面对哈代和布尔的责怪,伊图却是觉得是那样的温暖与亲切。
就连安普莉都觉得自己的哥哥是不是犯什么病了。
第二天一大早,伊图便早早地来到了巴尔的家中。
他要来确认一件事。
“你是说明天亚布勒城里的初级学院交流大赛吗?”
巴尔思忖着回答道,他是知道这件事的。
伊图点了点头。
看着伊图那灼灼的目光,巴尔内心有些触动。
是时候放开一些束缚了。
巴尔暗暗叹道。
翱翔于天空的鹰,在地上走的太久了。
天穹上的明星,也该升起了。
于是,巴尔沉思了一会,终于是开口了。
“去吧,可以适当闹一闹了。
也是时候让大家都听一听你的名字了。"
得到了允许,伊图不禁从心底松了一口气。
”不过,主意好安全。"
巴尔补充道。
然而伊图此时已经跑的没影了。
夏季交流大赛,我伊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