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
尽管从外面能够听到会议室里烦躁的吵闹声,但门一打开后,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这六个人清一色大老爷们,其中多数都有些年纪了,并不是冷晋接到任务时所想的那种毛手毛脚的年轻人。
冷晋本想随便抓个人脱了衣服检查纹身,不过看到万三无奈的表情和那些人躲闪的眼神就完全确定了,所有疑问到这里迎刃而解。
“能带你们离开的人,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就跟在后面,另外我不喜欢听什么废话,所以除非你们有极其重要的话要说,不然最好闭嘴。”
“你这家伙......”
其中一人对冷晋的态度不满,想要站出来,却被万三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闭嘴!”
他的话比什么都好说,一句过后,六个人全都不吱声了,在万三的示意下跟在屁股后面。
他们根本不是旅客,或者说不是普通的旅客,而是曾经万三的手下,在大通帮解散后,他们投靠了森罗会。
这很正常,同一件事两种说法,难听点就是给外国人当狗,好听点就是加入了外资企业,赚钱本身不寒碜,看你做什么。
出于某种原因,森罗会的老大森罗严九郎得知了迷雾小镇的异变,他知道里面藏有巨大的利益,但身体不佳,无法亲自前来,就派遣了这六个人伪装成旅行团,进行调查。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这六个人明明是来旅游的,却不干正事,反而去捣鼓那些藏在镜屋地下室的老旧落地镜,结果出现意外,导致自己被拖入了镜子里。
对于有钱有势的森罗严九郎来说,死几个人无足轻重,但无论消失和死亡都能证明那里的异常是真实的,到这里,这条上了年纪的老狗才决定拖着将死的身躯亲自前来一探究竟。
万三阴着一张脸问:“这些人失踪的消息,是你故意散播出来的?”
严九郎微微一笑:“不放出点有价值的诱饵,你又怎么会尽心尽力地去查?这位侦探先生倒是意料之外的收获了。”
他好像把冷晋当成兴趣爱好奇怪的侦探了,不过从冷晋这几天的行为模式来看,确实很像是侦探,而冷晋也承认了自己是接受委托才来的,这一点无须辩驳,随他怎么想都行。
两人的交流透露出很多重要的信息,冷晋很显然又被骗了,继承兄弟遗产的事或许是真的,但万三此行的目的绝不是为了弄清执念,而是在严九郎的的刻意引诱下救人来的。
这六个人并非随意派遣,而是精心挑选出来的,为的就是将持有镜子碎片的万三叫到这里。
姜还是老的辣,这句话果然是没有错的,在冷晋眼里,万三已经算是老狐狸了,明明能够暴力解决问题却选择设局让所有人为他东奔西跑拼命调查的森罗严九郎才是真正的黄雀,他大概很享受这种支配别人的快乐吧。
“想不想在揭开真相之前弄死他?”冷晋冷不丁说了一句,“我可以出把力。”
万三斜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你的打手不是累到路走不动了吗?”
“说谁呢你?”小七又又又又急眼了,挥舞着拳头,龇牙咧嘴地大喊,“信不信我现在就跳下来打的你这老家伙满地找牙?”
“这里最老的可不是我,你找错人了。”万三一点也不紧张,反而笑嘻嘻的,“我跟你家小男友可是叔侄相称的,不应该同仇敌忾吗?”
“你你你你你别瞎说!”小七苍白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我是他主人!”
“年轻人玩的很大啊。”万三双手拢袖,故意摆出一副老态,“以前我还觉得没什么,现在看来我确实是老了,都跟不上时代了。”
论口才,十个小七也不可能敌得过老油子万三,论战斗力倒是没问题,但冷晋却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激动,万般无奈,小七只好闭嘴生闷气,把头转到一边,跟同样不爽的卿娇大眼瞪小眼。
“少废话,你就说干不干吧。”
“不干。”万三摇头拒绝,“准确的说,我手上的底牌不是用来战斗的,而是拿来保命的,老家伙要是想撕破脸皮,那我就摧毁他最后的希望。”
“什么意思?”
“意思是,老家伙想尽办法把我引到这里,并不是为了我这个人,而是我手上那面镜子的碎片。”
“像我们这种老狐狸,狡兔三窟都是常态了,不到最后,他永远不知道我的镜子到底藏在哪里,直到进了镇子才敢动手,但那时候我已经找到了更合适的小弟。”
“咱俩谁是小弟?”冷晋适时地反问一句。
“你是,我不反驳,这种事根本无所谓嘛。”
森罗严九郎自始至终就站在那里,听两人大声密谋,半点不慌,或者说慌也没什么用,既然愿意亲身赴险,那么肯定是做好了准备。
“既然打不死那就算了,不过有一点,你不要觉得我本身没有战斗力,难道你以为这一身血衣是cospy的道具么?”
被冷晋这么一说,万三倒是反应了过来,毕竟是混黑的,他见过的血未必比外科医生少,真血和道具的颜色和质感一看便知,
“是吗?那我记住你的提议了,有什么事等见到杨为民再说吧。”
“行。”
至此,万三的一半目的算是达成的,对于被利用的事,他似乎半点没生气,这个看上去最不像是旅客的人,此时的表现反而更像是看热闹来的。
或许是两边在战斗力上的表现已经超出他能够掺和的范围了,彻底认命,对冷晋来说这是好事,毕竟少了一个不安定的因素。
就这样,队伍里的人越来越多了,每个人都保持了安静,没有说话,而冷晋则让同伴将所有的灯都点亮,直到顶楼,四层的办公室。
“这里就是杨镇长的办公室。”余潜说。
其实不用他提醒也能看到,外面挂着镇长办公室的招牌,这里也是楼里唯一一个亮着灯的房间。
只是房间靠在大楼背面一侧,从正门处看不见,所以才会认为整栋楼倒是黑漆漆的。
冷晋抬头看着上面404的门牌号,心里莫名感慨,这是命运还是副本制作者的可以安排?
“门是关着的。”王实甫直接上前拧动门把手,开门失败便试着敲了敲门,“老杨?”
里面亮着灯,虽然看不到人影,但在这种环境里,是个人都知道杨为民一定在房间里,但对方既没有回应,也没开门。
“怎么办?”王实甫有点着急,“老杨该不会出事了吧?”
“谁出事他都不会死,这里是他打开的世界。”沉默许久的严九郎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老家伙,不主动交代是准备让我把这些秘密打出来吗?”冷晋暗带威胁地说道,顺便从背包里摸出一个奥尔良鸡腿肉三明治,“我补给可是很全的,再让小七出手三次都没问题。”
“至少四次!”为了给冷晋壮大声势,背上的小七随口瞎编,“五次也行!”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总感觉怪怪的。
“我说了,我不擅长交谈,这种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去比较好,现在正主就在里面,为什么不去找他呢?用你最擅长的破门而入就好。”
“你有没有想过,这样挑衅我,离开倒影世界会发生什么?”
冷晋并不急着开门,故意跟严九郎耗着。
里面大概率就是此次副本的boss房,外面都这么危险,里面没道理是正常的办公室。
“我知道,离开这里,十个我都不是你的对手,所以我不会离开的。”严九郎微笑着说。
“还是那句话,我在这件事里不过是追逐利益的普通人,同样了解的不够全面,由我来解释未必正确,你想听的话,我们可以找个房间,沏一杯茶,坐下来慢慢聊。”
“余潜,你有钥匙吗?”冷晋问。
“其他办公室的我有,但杨镇长他自己的办公室钥匙只会由自己保管。”余潜说。
“你怕这门上有什么保护措施?那由我来开好了。”王实甫伸手按住冷晋,说道:“我不怕死。”
与其说是不怕死,倒不如说他想死,如果真如森罗严九郎所说的那样,杨为民才是制造出整个灾难的人,那他内心的愧疚感会更深,本来就对这个世界没什么牵挂,活着比死了更难受。
“一定要这么做?”
“当然。”王实甫笑了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我的价值大概就在这里吧,哦对了。”
他从衣服的内衬里取出先前离开时保存的药剂,塞到冷晋手里,在他耳边小声说:“收好,喝了这个就能回到现实,分量大概够四个人使用,你自己掂量。”
对方心意已决,冷晋收好药剂,没再说什么,将松开王实甫的手,后者举脚便踢,然而看似脆弱的门锁却毫无变化。
王实甫愣了一下,又用尽全力往门锁上踢了一脚,结果还是如此。
他久经锻炼,不说一定能把门锁砸坏,但至少也能留下一点痕迹,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结果都是一样的。
“算了,停手吧。”
冷晋注意到王实甫每落下一脚,大楼外的雾气就越来越浓,这些由水汽与尘埃组成的自然现象简直像是活着的生物,受到疼痛反应后迅速增殖,很快便将整个镇子都吞噬了。
“万叔,你手里的镜子能开门吗?”
“镜子跟门没关系,打不开是因为镇长不想见其他人,谁来都没用。”万三说。
“谁来都没用?这也未必。”
到了这种时刻,没必要再扣扣搜搜了,冷晋从背包里取出特殊镇定剂,往手臂上打了一针,不断下降的理智停止了,大脑变得格外冷静,受到干扰的思维能力终于恢复了正常。
当药剂生效后,他拿出那根形似焦黑手指的万能钥匙,对准锁孔轻轻一拧。
只听嗡的一声,冷晋如遭雷击,整个人向后一仰,被卿娇伸手扶住。
拄着拐的森罗严九郎眯起眼看向这里,被小七恶狠狠地瞪住,向来老奸巨猾的万三也难得站在冷晋这边一次,直接挡住了严九郎的视线。
“消耗很大吗?”
“嗯。”
冷晋恢复了过来,抹掉鼻血,视线一阵恍惚,他查看了一下数据面板,理智值果然变成1了。
刚才分明已经恢复到了70,这种灵魂重击般的疼痛感比刚才小七开大时更加强烈,这表示光开个门就消耗了超过90的理智值,什么概念?
据冷晋了解,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玩家能得到提高理智上限的装备和道具,也就是说,单单使用道具打开boss房的大门都要耗干一个玩家的理智值。
再加上这个场景本身就会让进入者不断丧失理智,真要算起来,这很可能是全游戏里第一个出现的深渊级副本。
不过掉理智也有一定的好处,捕灵手套的特效已经触发,现在的冷晋可以对灵体造成伤害,而小七又可以攻击念体,两人联手简直天下无敌。
门把手被拧动,冷晋缓缓向里推开门,看到了一个非常意外的场景。
没有什么畸变的血肉,也没有扭曲的形体,更没有什么憎恶与仇恨,办公室里只坐着两个人,陈设也与其他房间没什么区别,甚至可以说是简陋,值得注意的只有两点。
第一,办公室前放着一面破碎了的落地镜。
第二,办公室里的两个人拥有一模一样的的面孔,两人隔着办公桌对坐,每个人都是一脸怒容,似乎随时都可能会指着对方的鼻子骂。
“老杨?”
“镇长?”
王实甫与余潜两人忍不住出声。
两个杨为民同时转过头,看到门口乌泱泱的一帮人,表情变得落寞。
“你们还是来了,是那几个外人把你们带过来的吗?”
“是我们自己要过来的。”王实甫说,“这件事不弄明白,我一辈子都睡不着觉,如果你还记着我这个朋友,那就老老实实交代一切,有什么事我陪你一起扛。”
“我也是这么想的。”
“老王可以,余潜你就算了。剩下的人,大家远道而来,我也没什么东西好招待,就麻烦你们站着听一会儿吧。”
坐在右边的杨为民站起身,佝偻的腰背在血月映照下,格外的颓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