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你可听到了这声声啼哭？玉清三元宫中的你不闻我们的悲苦，那我便亲自拉你来这四界看一看，看看苍生真的是你所认为的苍生，看看窦既生她是不是那芸芸众生之一？”
又是那道女声。
沈归一眉心拢起微微睁开眼，然而这次梦境却与上一次不大一样了，她现在能看得大清那背对着她的女子形貌上的一些特征了。
那女子体格与她别无二致，就连身上的衣裳也是与她一模一样。
目光渐渐下移，沈归一瞳孔微缩，心中猛然掀起惊涛骇浪。
那把剑……是浮华？！
一样的衣裳一样的体格一样的本命剑，她到底是谁？！
沈归一拔腿朝着那女子跑去，可她无论怎么追赶她都无法达到那女子的身边，她喘着气目光死死盯着那女子，对心中的猜测越发恐惧。
脚下突然一阵地动山摇，大地崩开底下是无尽的海潮，她跌落在海潮之中被无数的手抓着拖着潜入深渊，耳边尽是嘈杂，胸腔之下是无尽的荒凉与绝望，那悲泣的哭喊声让她的心一阵一阵揪疼。
“哗啦——”
水面上突然伸出了一只手猛然抓住了不断下沉的她，乌发随着海潮波动，粼粼波光落在他的眉眼之上，他眼角泛红神色狰狞又扭曲，然而声音却是委屈可怜得要死——
“沈归一，你不许丢下我！”
“晏清河——”
晏清河被少女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看着床榻上猛然惊醒坐着大口喘息的沈归一，他拢起眉心低头又看了一眼她死死抓着自己的那只手。
沈归一惊魂未定，她抓着晏清河的那只手越发用力，杂乱的思绪让她一时间分辨不清现实与梦境。
“做噩梦了么？”
忽然回过神来，沈归一的心颤了一下看向面前说话之人，眼睛不知为何有些湿润心口也泛着疼。
她咬唇摇了摇头，但这副样子在晏清河眼中看起来像是快要哭了一般。
沈归一也会哭么？
晏清河看着她的样子心底有些发怔。
沈归一娇蛮跋扈，虽然这次下山后变了许多但也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大小姐，整天嘻嘻哈哈什么也不放心上，他从来没见过她掉过一滴泪。
沈归一收拾好情绪，旋即对着晏清河露出了一个笑，问他：“我睡了多久？”
晏清河看了一眼屋外的天色，然后回答说：“你从傍晚一直在睡，如今已是后半夜了。”
后半夜了？
沈归一看着屋外的月色，转眼又看了一眼身旁之人，瞧见他脸上稍显疲惫的神色，她叹了一口气：“你不会一直守在这里吧？”
晏清河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问她：“还难受吗？”
沈归一摇了摇头，体内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果然如他所说，睡一觉就好了。
可不知为何，她心下总有一种恐慌之感，像是那种风雨欲来黑云压城时的压抑慌乱。
“你去休息吧，我现在没事儿了。”
离开长天宗后晏清河一直没怎么好好休息还受了许多伤，如今眼下也有了些乌青，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疲惫的破碎感。
“我总感觉这万剑宗宗主有些不对劲，你好好休息养精蓄锐，若是真的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们也好尽快遁走。”
沈归一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与他说。
晏清河动了一下那只还被她抓着的手腕，沈归一这才如梦初醒松了手。
她还没得及说声“对不住”，反倒是晏清河先开口了。
“你刚才……在叫我的名字？”
他这么一说沈归一又不可抑制想起了那梦境之中拼命拉着她红着眼睛的晏清河。
［沈归一，你不许丢下我！］
少年的声音委屈又可怜，拼了命地地想要从那些手中抓住她，他神色狰狞扭曲得像是一只牢中困兽。
沈归一垂眸有些怅然：“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有你。”
梦里有他……
晏清河手指蜷缩了起来，耳朵微热忽然觉得有些不大自在，他慌乱地站起了身声音有些僵硬：“我、我先回去了……”
晏清河的步伐有些急，沈归一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有些不解。
他怎么看起来这么慌乱？她做噩梦梦里有他，他怕什么？
晏清河回到了隔壁屋子里关上门后靠着门长舒了一口气。
他抚上震动的心口，指尖都感受到了皮肉之下那心脏剧烈的躁动。
抬眸看向屋内的八仙桌，上面有他趁着沈归一昏睡时下山弄来的一些话本。
其实他并没有一直守着沈归一，为了弄清楚这些天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他听取了沈归一的建议，下山买了这些话本。
走到桌前他拿起那未看完的话本，坐下细细看了起来。
［上元佳节人潮如织，赵家小公子站在摊前思索着那被店家高高挂起的梅花灯上的灯谜，不消一会儿才华横溢的赵家小公子便猜出了这谜底，他开口解谜时身侧一道女声与他异口同声说出了一模一样的答案。
小公子转头却瞧见一个明媚灵动的姑娘，她眉眼弯弯面上还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在他看向她之后那姑娘的目光也瞧向了他。
只不过一瞬间的短暂交汇，小公子却感觉天上鸣放的阵阵烟火像是绽开在了他的心中，面上一热耳尖发烫，他不禁在想：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灵动又聪慧的姑娘。
心脏鼓动得像是要跳出来了一般，他的目光久久不舍离开那姑娘，但是那姑娘再次回望他的时候他又羞得目光躲闪不敢与她直视。
那姑娘身边的婢女接过那取下来的梅花灯，主仆二人渐行渐远赵小公子这才回过神来。
从那日后赵小公子便害了相思病，成日魂不守舍，脑中都是那姑娘言笑晏晏的模样，每每想到便都是心动。］
晏清河看着书中赵小公子的反应有些怔愣，赵小公子见到那姑娘的反应与他见到沈归一时很是相似。
而这一段便就是书中主人公赵公子与他的妻子管夫人初次相遇一见钟情的桥段。
原来这就是心动么……
晏清河有些不放心，又找了另几本话本细细钻研，却发现无一列外，那些话本之中描写的喜欢与心动都是他对沈归一的那种反应。
合上书后，晏清河坐在那里久久没动。
他因为无情道迷茫不定，如今拨开云雾发现自己确确实实是染上了情爱那种曾经令他觉得麻烦的东西。
怪不得在那妖童说要杀沈归一的时候他生出了杀心，怪不得看到与沈归一说说笑笑的林明烛会觉得他很厌烦，原来这都是因为——
因为他喜欢沈归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