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宋子昂一把扯下座位后面的备用外套果断地搭在她身上,小小的身躯几乎被宽大的外套遮盖完,两只小白鞋倔强地露在外面。
迅速地平复好情绪,宋子昂轻轻地推开车门,慢慢放平她的双脚起身下车。
回到驾驶座上,宋子昂一眼瞥见了中控台上面散落着的香烟和打火机。他并不抽烟,这应该是上次跟朋友们小聚时其他人落下的。
宋子昂拿过烟盒抽出一支,那是一款细支的豪华香烟。拿在在手上把玩着,几次想放进嘴里感受一下所谓的“借烟消愁”,最终还是放弃了。
香烟塞回去烟盒丢回原处,宋子昂重重地靠向座椅。
也不知睡了多久,当叶昉再次睁开眼睛时,仿佛过去了好几个世纪,她甚至陷入了“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去何方”的状态。
揉着眼睛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怎么睡在车里?
宋子昂听见了后面的动静,转过身来看着她:“你醒了?”
看着宋子昂陌生又熟悉的脸,竟然一时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原本她和宋子昂也没有太深的交往,努力在记忆中搜索了半天,终于想起了这位金主爸爸。
宋子昂看着她眼睛从迷茫到逐渐聚焦,似乎也洞悉了她心理变化的整个过程:“晕了一次都不记得我是谁了?你该不会失忆了吧?”
听着这熟悉的略带调侃意味的语调,叶昉一下子从云里雾里跌回到现实中。
本来开车送老板去医院,结果自己倒下了,反倒要受了伤的老板忙前忙后地照顾自己,嗯,你真行!
叶昉在心里狂批着自己,脸上像是带了痛苦面具,车内瞬时充满了尴尬和窘迫的气息。
她赶紧挣扎着坐了起来愧疚不已:“实在抱歉宋总,给你添麻烦了!我这是怎么了?”,说罢用力敲着自己的头,回想着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子昂听到咚咚的敲头声赶紧制止,生怕她刚晕完又真把自己敲失忆了:“别敲了,医生说你只是晕血,没大碍,回去注意调整饮食,好好休息。”
叶昉一脸迷茫:“晕血?我可是头一次出现这种情况,前面那么多年没见过血吗,也从没晕过啊!”
宋子昂坏坏地朝她笑了起来:“我也好奇呢,你要是晕血的话,那岂不是每个月都得晕几天?”
叶昉气急败坏地把手里的枕头朝他砸过去,被宋子昂一把接住:“你这是谋杀亲f u……亲老板啊!”,幸好他反应敏捷,把尚未出口的“夫”字及时地替换掉了。
叶昉无奈地嗔目瞪他一眼,一边受挫地缩在那,心里纳闷得很。
宋子昂把手机打开,向后面递过来。
叶昉不明所以,接过手机看向屏幕,是跟一位在线医生的付费咨询界面。原来在她晕过去的时候他一直在做这些。
叶昉翻着看着,才明白原来晕血有很多种,自己这种是过度劳累身体虚弱继发的症状,只要调整饮食结构,营养全面,保证充足的睡眠就可以了。
想想也是,自从智森和安仁的合作项目开启以来,自己夙兴夜寐起早摸黑,一时一刻都不得放松,不知不觉身体状况就差了很多。
看完后叶昉把手机还回去,十分感激地向他道谢。
宋子昂见她刚才还嘻嘻哈哈的,瞬间又恢复了往常的一本正经,无奈地说:“客气什么,顺带手的事。”,顿了顿,他又坏笑起来:“我主要是怕你万一有什么毛病,转正以后这都要算工伤。你没干几天活我还得养你一辈子……”,然后嗤嗤地笑了出来。
真是正经不过三秒,这还是她老板吗,平常那个冷若冰霜高傲疏离的宋子昂是被外星人挟持了?叶昉一脚踢在他座椅背后,气鼓鼓地通过后视镜瞪他:“放心吧,我不会转正的!”
“为什么?!”,宋子昂有些意外地盯着后视镜看向她,“对公司的待遇不满意?”
安仁和智森的合作项目开启以后,宋子昂把抽调过来参与这个项目的员工调统一整了待遇,虽然每个人涨薪幅度不一样,毕竟是根据工龄和个人能力评定的,但叶昉是实打实狠狠的涨了一波工资,这也是她没日没夜熬在公司实验间的主要原因。
宋子昂给她涨工资可没想过让她如此卖命,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增加她毕业后留在智森的几率罢了,毕竟打工人最在意的首先就是小钱钱。
突如其来的质问让叶昉有点手足无措,感觉他上一秒还是个讨嘴上便宜的登徒子,下一秒就立刻魂穿到她们公司老总赵坚身上。
叶昉讪讪地答道:“不是,公司待遇很好我很满意,只是……我可能会选择读博……不过还没想好。”
宋子昂听罢松了口气,又微微笑起来:“读博你也是许教授的学生,除了智森你还能去哪?”
叶昉笑了笑:“也许吧,也有可能回老家发展……”
“然后嫁个莽夫,生一大堆孩子?”,宋子昂在后视镜里直直地盯着她,眼神里多了一丝深邃。
叶昉勉强笑了笑,关于未来何去何从的问题,自己一直思绪纷乱没能理出个头绪来,此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宋子昂也便不再开口了。
“你的手不能开车,我现在的状况也不适合开车,给你叫个代驾吧,安全起见。”,叶昉终于找到了一个话题,打破了尴尬的沉静。
“我没事,先送你回学校。”,宋子昂淡然地启动了车子。
“不行,你的手不能开车,必须找代驾。我自己打车回去。”,叶昉赶紧制止,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看着她焦急的表情,宋子昂把刚开启的车子又熄掉:“你一个人打车回去我也不放心,万一途中又晕了呢。各退一步吧,我从家里叫个司机来,先送你回学校,然后我再回家。”
这下叶昉也无法再争辩什么,只能点点头:“好吧!”。
宋子昂翻开通讯录在几个司机之间徘徊了一下,最终选了一位颇为年长行事稳妥的拨通了电话,简单地交代了地址,便下了车又坐回到后面来。
经历过刚才的一幕,叶昉觉得整个人在宋子昂面前毫无形象可言,之前辛苦打造的高冷人设早已土崩瓦解。如今再次和他这么近距离的坐着,就难免有些尴尬。
宋子昂反倒乐开了花,这么一折腾他才发现,原来那个神秘又清高、感觉距离十分遥远的冷艳姑娘突然就被扯掉了脸上的面纱,也不冷漠了也不高傲了,还多了几分俏皮可爱出来。
司机很快到了,上了车满脸堆笑着跟宋子昂打招呼,一眼便看到了和自家少爷并肩坐着的叶昉,眼睛里霎时闪过一丝惊艳,再看了看宋子昂,意味深长地笑了。
宋子昂当然知道他的笑容意味着什么,他看到了就等于全家人都看到了,他可是母亲御用多年的老司机。宋子昂也懒得辩解,任他在心里胡编乱造着各种误会,甚至都能想象的到回家后他跟所有人悄悄八卦的样子。
叶昉多通透啊,看到司机的眼神秒懂,赶紧客气的打招呼顺便解释到:“我是宋总下属,许教授的学生叶昉,原本是把宋总送来医院处理伤口,没想到自己晕血了,现在的状态不适合驾车,劳烦您过来一趟,实在抱歉!”
司机才不理会她说些什么,多么自然多么正经的借口都是掩饰,在他心里只有八卦之火在熊熊燃烧。
但他还是很客气的笑着回应:“叶小姐不必客气,我只是一名司机。”
叶昉赶紧纠正:“您客气了,叫我小叶就行。”
宋子昂开口了:“王叔,先把她送回学校再回家。”
司机笑眯眯的说了声“好”,然后又转向叶昉:“叶小姐在哪所高校就读呢?”
叶昉赶紧报了学校名称和地址。
司机一听立即恭维道:“好学校啊,叶小姐真是才貌双全!”
叶昉赶紧谦虚地摆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您过奖了!”
老司机当然是人精了,世事难预料,谁知道这位姑奶奶以后会不会成为宋家少奶奶,总之先捧着就对了。
叶昉看着他敷衍的客气,张了张嘴试图说点什么,想了想还是算了,越描越黑。
车上三人各怀心事,叶昉就这么尴尬地度过了十来分钟,终于看到了熟悉的学校大门。幸好那家医院离学校很近,不然脚趾头都要抠出一座秦始皇陵了。
车子缓缓停了下来,司机按开中控锁,叶昉如释重负地起身下车,还没忘拿上俱乐部小哥帮她取回的背包,朝着宋子昂疏离地说道:“实在抱歉宋总,今天给您添麻烦了!”,然后又转向司机:“劳烦您了王叔叔,真是不好意思!”
就在她挥手要说再见时,宋子昂探过头来对她关切地说道:“你要多吃点了,刚才抱你的时候就像抱只猫。下次再晕倒了我可不能保证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说罢笑着坐了回去又对司机说道:“回家吧!”。
叶昉当场石化。
司机听到这番话立刻两只小眼睛冒精光,看看得意的宋子昂,再看看还保持着挥手姿势一脸吃惊的叶昉,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转移了好几次,最后心领神会地笑出了声。
他们家大少爷这么多年不近女色,今天终于开荤了。
原本浮想联翩了各种版本的八卦准备回家吹嘘一番,现在都不用自己添油加醋了,大少爷已经急不可耐地自己先坐实。
叶昉那个气呀,心中顿时一万头羊驼呼啸而过,感觉自己清清白白的名声就要毁了。
宋子昂你个大绿茶,戏精上身了还是怎么,以前咋就没看出来你还有这北影中戏毕业生的特质呢?
在她眼里,宋子昂行事作风一贯点到为止,即使开玩笑都会把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正因如此,他的标签首当其冲便是“不会失控”,如今却在司机面前故意说着模棱两可令人误会的话,这不是故意的么,显得她刚才那些公事公办的客套话极度不可信,连带着她整个人都似乎有点假有点虚伪。
宋子昂当然是故意的。
这个姑娘才刚刚和他拉近了点距离,一见到家里的司机又迅速地恢复到以前疏远的样子,把自己置身于十万八千里之外,他怎么允许。
就在司机准备重新发动车子时,宋子昂立即又改口道,“等一下。”
叶昉正要说点什么狠狠地澄清一下,宋子昂又下了车走到她面前,伸出没受伤的手亲昵地把散落在她肩上的马尾发拨到后面去,然后好以整暇地望着她:“生气了?”,全然不顾她瞪着眼睛咬牙切齿的表情。
这些话,这个动作,这种语态,暧昧极了。在不知情的路人眼里她俩不是情侣才怪。
司机看到宋子昂一系列的骚操作已经笑趴在方向盘上,但还没忘用一只手捂住嘴巴让自己别出声。
“子昂哥哥!你怎么在这里?”,一个娇滴滴、满是惊讶的声音打断了此情此景。
叶昉转头一看,这不是校花吗,她也认识宋子昂?
吴筱悠几步走到他们面前,一把挽住宋子昂的胳膊亲昵的把他拉向自己这边,叶昉跟她俩的距离瞬间拉开了许多,一个人站在对面显得像个大灯泡,刚才的暧昧气氛刹那间烟消云散。
“这位同学是?……”,吴筱悠拿出了官方版的微笑,一边用嗲兮兮语调询问宋子昂一边盯着叶昉上下打量,表情很客气,眼神却极度不友善。
“这是合作方同事叶昉,也是你校友。”,宋子昂面无表情的答道。
他刻意用了同事这个词,而非员工二字。
叶昉看着吴筱悠贤良淑德假客气的模样,对比在食堂吃饭时她傲慢无礼目中无人的样子,随即明白了宋子昂才是她前后判若两人的关键因素,也是她眼神不友好的主要原因。
为什么说是主要原因呢,因为除了不友善,叶昉还额外感受到了一丝妒火中烧和鄙夷不屑。
是了,大师兄那天不也在自己面前夸夸其谈我们的校花家境是如何如何的显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