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起打球,老许是个狂热的技术流,不似其他人只是为了活动筋骨,你给球,我接球,礼尚往来一派和谐。但凡球拍握在手上就跟上了奥运会赛场似的,不拼个你死我活绝不下场,这也是那么多学生里他最喜欢拉着叶昉陪他打球的最主要原因。
叶昉也喜欢用技术,对他各种战术见招拆招,有时候还出其不意地猛然发起一波攻击,把他打的节节败退空余防守之力。不像有些学生为了讨他开心只是一味地供球让球,一场打下来索然无味。
论技术叶昉敌不过他,但人家正值青春年华,体力精力上颇具优势,老许毕竟有些上了年纪,师徒二人斡旋于技术和力量之间,让他有种棋逢对手的成就感,不经意间就生出了自己还年轻的错觉。
叶昉就这样按部就班地过了一段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时日。
又是一个平常的晚上,她坐在电脑面前整理着一天的实验数据。师弟师妹们高谈阔论校庆学院发什么纪念品的话题。
叶昉无心于这些,拿出一只耳机塞在左耳中放听起了音乐。
沉浸在优美的旋律中聚精会神地忙碌着,音乐却骤然停止,一只大手把她的耳机摘了下来。
转头一看是班嘉。
“班长,好久不见了!”,叶昉的语气里带着意外。
不似本科时候同学们同吃同玩一同上课。读研后大家都在各自的教研室做课题,即使是同班同学平常也难得见一面,偶尔参加集体活动才发现班上同学竟都还没认全。
“听说你古筝弹得不错?”,班嘉笑嘻嘻地问道。
“一般般吧,”,叶昉谦虚地说道,“怎么了,突然问起这个。”
“校庆晚会拟邀市里的领导过来,每个学院必须出一个爱国题材的集体节目,咱们学院打算来个歌唱祖国的大合唱,想找个伴奏提升一下逼格,以免节目形式过于老套。”,班嘉耐心地解释道。
叶昉听罢已然明了。
眼见着校庆就要到了,这么短的时间内只有大合唱这种节目才好排练,而且人多看上去也比较有气势,很容易营造出大场面的感觉来。
“除了古筝还有其他乐器伴奏吗?”,叶昉想了想问道。
“没有了,”,班嘉为难地说道,“像你这么多才多艺的在咱们学院能找出一个来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叶昉被出其不意的恭维搞得措手不及,一拳横扫在班嘉胸口上,“少来!”
“真的呀,我实话实说,问了一大圈才知道你会古筝,就赶紧找上来了。”,班嘉急切地说。
“合唱的曲目是什么?”
“郭兰英老师的《我的祖国》。”
这个曲子比较简单,叶昉小学时就已经演奏过无数遍了。
“行吧,那你们一般都什么时候排练?”,叶昉问。
“基本都是晚饭后,周末看情况再定。”,班嘉见叶昉应了下来自是喜不胜收,紧握拳头在胸前说道,“加油叶同学,我看好你!”
看他急忙奔走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叶昉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样子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他去操办。
第二天下班后叶昉没有回学校,而是在南门外简单的吃了晚饭便径自走向附近的梵贝琴行。
这家琴行环境优雅空间开阔,有独立的小琴房隐私性极好,但收费也相对较高。以前叶昉不太忙的时候就会过来练琴,已经跟老板娘混成了熟人。
叶昉自己有琴,一直搁置在寝室大衣柜上面,自研究生入学后一直封在琴袋里没拿出来。在寝室里练琴要被楼上楼下左邻右舍骂死,叶昉还不想年轻轻的就死于非命。
见她过来老板娘热情的起身招呼,“好久不见了,最近怎么都没过来练琴?”
叶昉不好意思地答道,“一直都在忙,这几天才刚得空。”
老板娘给她选了里面最安静的一个房间,也是她最常用的一间琴房。
重新坐在古筝面前,叶昉突然觉得特别生疏。几个月没练琴了,都快忘了那种全身心投入弹到酣畅淋漓的意境。
不用看谱子,儿时的记忆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她信手弹奏了一遍。
略微有些生疏,但也没出错勉强还算过得去,毕竟常年的练习形成了肌肉记忆,即便大脑一片空白她也能按部就班的从头到尾弹奏完。
这个曲子本身很简单,节奏也很慢,平平淡淡没有什么可以炫技地方,叶昉不喜欢这么枯燥无味的表演,便分别试着用遥指和轮指弹了一下主旋律做了对比,又在间奏处加了许多花指和琶音做点缀,听上去层次丰富多了。
重新理了一遍谱子,又练习了几遍,叶昉已然胸有成竹。
随后她又试着弹了几首比较燃的曲子,隔了这么久幸而技术还在,终于找回了点曾经的速度与激情。
接下来几天下班后,叶昉都会先去梵贝练琴,把伴奏的曲子练了一遍又一遍,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后,再练习练习基本功,弹弹自己喜欢的一些曲子,然后才回到教研室待一会儿。
除了大师兄,几乎每个人都参加了晚会节目,或是个人或是团体的,排练的时间也比较分散,大家都在各自忙活,因此一连几天叶昉回到教研室都是稀稀拉拉没几个人,只有大师兄一直坚守在岗位上寸步不离。
等到了周五晚上回到教研室,就只剩下大师兄一个人可怜巴巴地守在角落里,看到她进来一脸激动:“叶啊,果然还是你最好!”,委屈的表情让叶昉忍不住想笑。
刚坐下来就收到班嘉发的消息,“明天早上八点一起排练啊,在咱们学院大会议室,不要迟到。”
“好的。”,叶昉回复道。
正准备放下手机,又一条消息发了过来。
“明天上午一起打网球?”,是宋子昂发的。
叶昉很是意外。
自从上次一起吃火锅后,宋子昂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出现在她的生活中,叶昉似乎已经快忘记了还有这个人的存在。现在突然又冒出来,感觉像诈尸了一样。
“抱歉宋总,明天上午要排练校庆节目,实在不好意思。”
本来叶昉就不想跟他打球,现在正好有事情连借口都不用编了。
“那下午?”,宋子昂又问道。
叶昉还在噼里啪啦地输入文字编辑着合理的借口,企图委婉地搪塞过去,手机接二连三的收到消息。
“晚上也行。”
“再不然周日上午?周日下午?”
“周日晚上也行,看你什么时候有空。”
叶昉苦笑不得。
这种穷追猛打的方式完全不符合宋子昂一贯风度翩翩的作风。
她实在编不出那么多理由来把接下来两天两夜的行程都排的满满的,无奈之下只好回复说明天下午应该有空,到时候联系。
宋子昂发了个大大微笑过来,叶昉盯着那个笑脸一脸生无可恋。
回到寝室叶昉摊开折叠梯爬了上去,把大衣柜上搁置许久的琴袋取下来,套在外面的一次性防尘袋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拿到阳台小心翼翼的取下防尘袋丢进垃圾篓,干干净净的古筝袋呈现在眼前。
取出古筝把它放在光滑明亮的立式古筝架上,浓浓的古风韵味已然初露端倪。
义甲、胶布、调音扳手都放在琴盒里,小山一样的琴码一颗颗摆好,在琴弦下依次错开规律的分布着。
这种立式金属支架简单轻便,适合随身携带四处转场。
她还有一副古香古色的紫檀木座式支架,雕花镂空的H型设计非常典雅,但拿起来很重不适合排练使用,此刻也被取下来去了防尘袋,规规整整地立在客厅一角。
两端带有流苏的刺绣古筝罩被严丝合缝地覆盖到琴上,叶昉开始了一周一次的大扫除。
房间很小平时也保持的很整洁,在扫地机器人的助力下很快便完事了。
简单地洗了澡洗了衣物,一周的忙碌终于画上了句号,叶昉扑倒在床上安心地进入梦乡。
周六清晨的闹钟还没响叶昉就已经起床了。
炎热的夏天想睡懒觉都不成,一大早白花花的阳光就已照进屋内,耀得人不得不张开眼睛。
叶昉简单地洗漱完毕,从衣柜里随便拿了一条连衣裙换上,将古筝收到琴袋中便拎着出门了。
路过食堂时顺便进去吃了个早饭,看了下手机时间还早,便径直来到学院大会议室。里面纷纷攘攘已经来了很多人,班嘉也在其中,忙碌地组织着大家排列队形。
看到她进来,赶紧跑过来一把接过她手里的琴包和支架。
古筝不算太重,但叶昉拎着一路走过来,另一只手拿着支架肩上还挎着包,对于纤瘦的女生来说确实有点费力气,此刻已经有些微喘。
“你怎么不说一声呢,我找人帮你搬。”,班嘉不好意思地说道,“晚会那天后勤的同学会帮忙做这些,不用担心。”
叶昉淡然的笑了笑,“没事,也不算太重。”
在会议室的角落处立好支架,将古筝放上去稳稳地摆正,叶昉拿出扳手开始调音。
古筝调音确实有些燥人,尤其是调试高音区的时候,反复拨弄琴弦发出单调乏味的单音形成尖锐刺耳的声浪一阵阵向外传播开去。
这就是为什么昨晚她没有在寝室里调音的缘故。
合唱的同学都稀奇地凑上来看热闹,拉着她不停地问这问那,被班嘉连拖带拉通通赶回队伍里去。
音调好了人也差不多到齐了,指挥走过来跟叶昉简单地沟通了一下手势,而后走到台上严肃认真的开始指挥。
合唱的同学跟指挥已经排练过很多次,基本达到了可以上台表演的程度,叶昉虽然是第一次参加合练,但她练琴这么多天曲子早已滚瓜烂熟,配合起他们的节奏自然是非常轻松,见他们用了主唱加二重唱的方式,叶昉也在临场做了几处细微的调整,几遍合下来已然滴水不漏,引来无数赞叹和欢呼。
又演练了几遍,大家都配合的天衣无缝,还不到中午就已大功告成,顺顺利利地排完了一首曲子。
屋里的人三三两两地离去,叶昉也取下义甲放在筝首盒子里,小心翼翼的将古筝装进古筝包,收好支架。
班嘉笑吟吟的走过来,“我帮你搬回去。”
叶昉没跟他客气,这会儿日头正晒,她一路拎回去又得再洗一次澡。
班嘉拎着古筝叶昉拿着支架,两人边走边说笑着来到她寝室楼下。
“就到这吧,多谢你啦~”,叶昉接过古筝。
“客气什么,还是我把你忽悠来伴奏的呢!”,班嘉爽快地说道。
古筝搬上楼,叶昉把它从古筝袋里取出来放在紫檀木支架上,看着二者古香古色相得益彰的样子,忍不住抬手拨弄了几下琴弦,一段优美的旋律倾声而出回荡在小小的房间里,而后又穿过阳台向外远远地飘去。
换了睡衣,叶昉点了学校南门边上一家外卖,果然近就是快,十多分钟就送过来了。
慢悠悠地吃完了午饭,手机依然没有任何动静。看来宋子昂已经忘了他们的网球之约,如此甚好。这样的大热天,叶昉只想缩在空调房中不出门。
心里这样想着,便倒在床上美美的感受着久违的午睡的香甜。
宽敞豪华的书房中,宋子昂黑着脸坐在舒适的老板椅上,对着电脑屏幕一言不发。屏幕里的人还在积极努力的报着数据,精心准备过的汇报无懈可击。
这个视频会议原定在上午开的,由于出差的人在国外临时出了点状况不能视频,因此才延顺到下午来。宋子昂纵然有万般不高兴,但也明白人在他乡异国身不由己的道理,耐着性子听他一点点的讲完。
之后就是各个分部经理汇报总结。现在是月初,这种大型例会中各负责人少不了要做上个月的总结和本月的计划,无形之中又拖延了很多时间。
宋子昂只能在心里叹气,自己何尝不是才从国外出差回来,连续几周的奔波劳碌令他也疲惫不堪。
在家稍作休整后,又在公司处理了好几天的事情,这才刚刚缓和了一点,他就迫不及待地惦记着把她约出来。虽然对她还没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地步,但这么长时间没联系也的确甚是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