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昉扫视了一下,一眼就瞄到了倒在沙发上的古昍。见一屋子人都盯着自己不开口,只好先发话了:“你们把我的学生怎么了?”
金毛痞痞地翘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古昍的手机,“他没事,就是喝大了。”,然后一挑眉:“你还真敢来啊?”
叶昉心想法治社会我有什么不敢的,只是现在的局面很被动,对方人数众多,又摸不清他们的路子,古昍又倒在那动不了,只能先表明态度,然后看对方反应再说。
“学生我先带走,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等明天他清醒了以后再去找他。”
金毛哈哈大笑:“明天?人跑了我去哪找?你要真心想带他走,先过来陪哥喝两杯。”
叶昉腹诽,陪你喝两杯我也走不了了。
于是带着震慑的口吻说道:“我朋友就在楼下,我们约好了,十分钟内我不出去他就报警。”
金毛原本只是开玩笑,当然也不想把事情搞大,可就这么被将了一军也有些吃味,就故意为难道:“我也不是不放人,他欠我钱啊,你就算报警这钱也得还。”
叶昉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便试探性问道:“是吗,欠多少?”
“也不多,五万。”,金毛抬起一只手张开五指,手心前后翻着,挑衅地看着她。
“他现在这样子没办法对证,你一面之词也不可信吧,谁知道你是不是讹人?”,叶昉冷静地周旋道。
王喆一看戏也演的差不多了,赶紧过来收场:“这位女士,我们也不是有意要为难你,这样吧,你有没有带什么证件给我们确认下身份,然后留一件贵重物品,明天他清醒后让他来找我们,到时候自然归还你的东西。”
叶昉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了学生证,翻开扉页拿到王喆面前。
王喆带着一颗八卦的心,像了解未来老板娘一样认真地看了一下她的名字和院系,心里暗暗佩服老板好眼光,这女孩有才有貌有担当,是真不错。
收起学生证,叶昉稍作犹豫,便把左右手腕上的手镯捋了下来放在桌上。
这是一对古法手工素圈手镯,实心黄金拿在手上沉甸甸的,磨砂质感的哑光表面散发出淡雅的正黄色光泽。
这可是过年时妈妈奖励她进公司实习专门给她买的,叮嘱她重要场合一定要把它们戴上,只是叶昉一直不舍得拿出来。
今天安仁药业那边的领导过来开会,早晨出门前叶昉才拿出来小心翼翼地套在手腕上,纯粹是为了撑场面,没想到才戴一天就要跟它们分别了。
看着桌上素雅别致的手镯,叶昉眼睛里满满都是不舍,耳边又响起妈妈郑重其事送给她时的千叮咛万嘱咐。
叶昉本对金玉这些身外之物不感兴趣,不过有些话虽然妈妈没说,但叶昉心里都明白。
爸妈相识的时候,两人都刚毕业没多久,还没有多少物质基础。简简单单地扯了证,没有婚礼没有彩礼没有嫁妆,在亲朋好友的祝福声中便走在了一起。
婚后二人一起努力,房子、装修、家具家电,几番辗转奔波后终于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窝。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甜蜜的二人世界,叶昉就出生了。
原本就不富足的家庭变得更加紧紧巴巴。
妈妈一直勤俭持家,从未给自己买过一件贵重的首饰。孩子的教育,繁杂的家务,大家庭里的人情世故,还要尽心尽力顾好自己的工作。
她把里里外外打理的井井有条,却唯独亏待了自己。
每逢公司年会或大型活动,同事们都穿金戴银地高调显摆,看到她耳朵脖子胳膊和手都空荡荡的,难免心生轻视。
其实想想也不奇怪,用同事们私下的话说就是,一个女人结一次婚,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只能说明她的娘家、夫家、男人、包括她自己,都不怎么样。
妈妈是个要强的女性,她独自默默承受了这些,从未在家人面前提过一句。
经过多年的打拼后,家里的生活水平也逐渐走向普通小康,然后又慢慢转向中产。在他们结婚十周年纪念日,爸爸给她买了一整套黄金首饰,耳环、项链、手镯、戒指,完完整整的一套。
妈妈开心极了,之前的遗憾也一扫而空。
正因为有过这些经历,随着叶昉慢慢长大,每逢生日或重要节日,妈妈就会送她一些女孩子常用的名贵物品:手表,首饰,包包等,让她物质上和精神上都没有任何缺失。
加上从小一直耳濡目染受小姨的熏陶,叶昉就这样逐步成长为一个努力上进、有品位、有见识,却不物质的好姑娘。
眼前这副手镯,妈妈特意选足斤足两的大克数,算上手工费,单只都要两万多。
“这两只手镯虽然不值五万,但也差不了多少。才戴了不到一天,你们验一验吧,人我带走了。”,叶昉说完,面无表情地从金毛手里拿过古昍的手机收进包里,按铃叫了服务生。
很快一个服务生便敲门进来:“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
叶昉眼前一亮,这不是刚刚才答应帮她打电话的那位服务生吗。仿佛见到了老熟人般欣喜,叶昉指了指沙发:“帮我把他扶到大厅,多谢!”
在这种高级俱乐部混的服务生都比较有见识,素质也很高。刚才他看到这个包间的铃响,便第一个赶过来了,看到叶昉好端端地站在那,他松了口气,痛快地说了声“好的!”,便扶起古昍架着他往外走去。
跟在他们后面,叶昉第一时间叫了个网约车,心想着先回学校再说吧。
俱乐部周围很容易打车,刚下单一位司机就在大厅门外等候了,叶昉对那位服务生说:“麻烦把他扶到门口那辆车子上。”
服务生热心地把古昍扶上车,还贴心地关好后面的车门。
叶昉又给他拿了一点小费,真诚地道谢后,自己也坐进了副驾驶。
服务生小哥突然叫住叶昉:“您先别走,稍等一下。”,说罢就冲进大厅。
叶昉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小哥拿着两瓶矿泉水飞奔过来:“送您两瓶水路上喝。”,然后朝他们挥挥手道别。
叶昉赶忙再次道谢道别。
司机师傅一脚油门,车子急速驶远。
古昍此刻稍微缓和了点,还是头痛欲裂口干舌燥,大脑混混沌沌的,对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浑然不知,一整个太虚神游的状态。他一只手扶着车座边缘想借力坐起来,奈何身上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含糊地发出一个单音:“水……水……”
叶昉听到后回过头,只见他倒在那一只手在空中胡乱飞舞,心想要是把水瓶拿给他自己喝,还不洒的哪哪都是,到时候司机师傅怕是不依不饶了。只好转过身将左腿膝盖撑在座位上,探过去半个身子拉住他的胳膊用力将他拉起来。
看他终于坐正了一点,叶昉旋开瓶盖,一手拿着水瓶直接喂向他口中。
感受到了口中的清甜,古昍本能地伸手握住水瓶,一只大手覆盖上来,刚好把叶昉的手结结实实地包在里面。
滚烫炽热的温度从他的掌心传递过来,叶昉一惊随即想缩手回来,奈何被抓的牢牢实实,挣扎了几次结果都是徒劳。
认命地松弛下来,任由古昍握着她的手和瓶子一扬一扬地往嘴里送水。喝了几大口之后,他满足地松开手,头靠向车窗浓重重地呼着气。
金毛和王喆两个真心把他灌惨了,说好的演戏,一喝起来就动真格的了。不过也难怪,古昍很少出现在这些应酬的场合,酒量自是差的不行。而那俩人早已是酒场高手,给古昍灌的这点酒对他们来说不过是热身时的毛毛雨。
叶昉收回了手,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没事吧?”
没有回应。
叶昉坐了回去,把水盖好。
车子很快到了目的地,她选的终点是学校南门,从那个门走进校园没几步,右手侧第一栋就是她所在的宿舍,非常方便。
看来学校修建教职工宿舍时也是有这方面考量的。
打开车后门,叶昉费力地将古昍扶下车。
古昍这时候也恢复了点力气,一只胳膊环住她的脖子,大半个身子都搭在她肩膀上,重重的力量压下来,叶昉差点没背过气去。
幸好平时经常锻炼身体,也做过体能训练,不然就这小体格还真撑不住他的重量。
蹒跚地走到路边的座椅上,叶昉把他放了下来。
失去了支撑古昍重重地向后仰去,叶昉的肩颈环在他臂膊中也被带着顺势坐了下去,一下在坐在了他大腿上,浓浓的雄性荷尔蒙瞬间将她包围。
叶昉赶紧又羞又恼地甩开他的手,站起来怒气冲冲地面向他。
原本想吼出来的话到了嘴边又吞了下去,眼前的人酩酊大醉,别说吼他了,这会儿就是在他耳边敲锣打鼓放鞭炮都未必能叫醒他。
此刻,他又在喊着要喝水。
叶昉把刚才的半瓶水从包里拿了出来,再次打开瓶盖放入他手中。这次她学精了,把水递给他后,揪着他的袖子控制着水瓶往他嘴里送水。
又喝了几口,一瓶水也见底了,刚好座椅旁边有个垃圾桶,叶昉把瓶子拿过来连带瓶盖一起丢了进去。
折腾了大半个晚上,此时叶昉已是精疲力尽。在他旁边重新坐了下来,一边喘息着一边结算打车费用。
古昍昏昏沉沉的,一个姿势坐久了有些累,座椅的靠背硌得他背痛,微微张开眼睛看到身旁有个人,便调整了个姿势,重重地趴在叶昉的侧身上,依偎着她又继续睡去了。
迷迷糊糊的睡梦中,阳光明媚,一片春光大好。古昍隐隐约约看到他的叶老师深情款款地走来,微笑着坐在他身边。这种感觉甜蜜极了,他伸出双臂拥抱她,把头搭在她的肩窝缠绵缱绻。
叶昉刚结算完,还没来得及放下手机,就见古昍用力抱着她,头伸过来蹭啊蹭,一脸幸福和满足。
他这是做什么少儿不宜的梦了。
叶昉一双大眼睛翻上了天,两只手拼命想推开他,奈何这个狗皮膏药凭她如何用力,都不曾从她身上离开一丝一毫。
叶昉一边无奈地挣扎,一边在心底盘算。
自己没有他同学的联系方式,更没他家长的。这大半夜的找学院老师找领导似乎有点小题大做了。但又总不能把他丢在这座椅上待一宿吧,未免太残忍了些。
何况人家还送过一大盒巧克力,更何况自己的手镯还押在金毛那,还等着他清醒以后给她拿回来呢!这孩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和那对宝贝就再也无缘了,老妈一定会打死她的。
想着想着叶昉就有些不开心,心底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失望和失落。
好好的一个孩子偏要混那种场合。
在叶昉眼中,灯红酒绿的地方再怎么正规,自己始终还是无法接受。
妈妈从小就对她的社交把控得非常严格,交什么样的朋友,维系什么样的人际圈,出入什么场所,一点一滴都不会疏忽大意。因此跟叶昉打交道的人大抵都跟她差不多,最起码都是奉公守法清清白白的良民。
从第一次见面到之后几次接触,叶昉在心里已经把他归类为可以结交的人。无论言谈举止还是行事作风,都给了他一个很高的评价。可惜今晚看到他这样的一面,之前的好印象通通洗白,评分已经快降为负数了。
等拿回镯子以后还是离他远点吧,叶昉默默地决定。
看了看手机,还没到12点,趁着现在溜上去,楼管阿姨那也方便。
教职工宿舍里,很多老师成了家暂时还没买房子,便带着爱人一起住进来的情况是常有的。楼管阿姨不管男女性别的事情,但过了12点晚归是要做登记的。叶昉拖着个大男人才不想登记,阿姨那探究又八卦的眼神就跟想当众脱光了你的外衣一样,让人分分钟受不了。
做好了决定,叶昉起身用力把他拉起来,扶着他踉跄地走回寝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