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两人面面相觑。
上官熙皱了皱眉头,一脸担忧和自责:“前两天晚上,大概夜里十一点多吧,周铭心给我打了电话,说想跟我聊聊。当时我正在外面应酬,只随便聊了几句。第二天给他回电话的时候,他说没什么事了。但我知道,他情绪不太好。”
“你别胡思乱想,我们先吃饭,等晚点,洪琴会打电话过来的。”坐在餐桌前,两人却都没有了胃口。上官熙挑挑拣拣,许靖儿默默不语。
“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我们预定最早一班飞机回去吧!”
许靖儿点头称好,“那我们就尽快回去。”
上官熙打电话联系车,许靖儿回房间收拾行李。
第二天清早,在去机场的路上,洪琴电话打过来了,说是追悼会安排在了晚上7点。那一刻,上官熙的手猛烈抖动了两下。他紧紧抓住许靖儿的手,声音低沉暗哑,微微发抖:“我错过了!我当时应该放下所有的事情,听他好好说的。”
许靖儿用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终究是说不出什么话来。这几年,她跟周铭心联系得不多,但是上官熙跟他走得很近。
“他患抑郁症有两年了!”
“上次聚会的时候他看上去挺好的啊,和同学们说说笑笑。”
“是的,他也没有对外人说过,只有他父母和老婆知道。”
“他去看过病吗?”
“去了,有一次严重的时候还住院了。”上官熙陷入回忆当中:“那次治疗以后好了很多,我以为他没什么事了。上次见面是两个多月前,他跟杜华到我家来吃饭聊天……”上官熙实在说不下去了,他强忍着内心的悲痛,把许靖儿的手都捏红了。
从杏市机场出来,司机已经在等候,两人又换乘了私家车,奔赴杏市。
到了杏市,洪琴已经安排好几个同学,上官熙、许靖儿、杜华、丁俊峰、洪琴5个人,一起去殡仪馆参加追悼会。
到了殡仪馆,下车就看到数十排白色灯笼挂在灵堂两侧,黑底红字的电子屏上写着:沉重悼念周铭心先生逝世!
看到这几个字,许靖儿才仿若从梦中惊醒,周铭心是真的离开了。
离追悼会还有两小时,灵堂人并不多,三三两两的工作人员和亲友在大厅守候。周铭心的爸爸坐在灵堂前的长椅上,佝偻着疲惫的身躯,靠在椅背上假寐。
上官熙是认得的他的。当年他经常去周铭心家蹭饭吃,寒暑假的时候,还会在周铭心家住上几天。周伯伯总是热情的招待他,有时候还会亲自下厨为他们炒几个菜吃,跟他们喝两杯小酒。
“周伯伯!”上官熙低低的叫了一声,泪水止不住,如奔流的河流,倾泻而下。
周铭心的爸爸睁开眼,似乎很费力才认出上官熙。他嘴唇干裂,沙哑的声音:“你来啦!好好的,你们都好好的!”他踉跄的站起来,双手握住上官熙的手。周伯伯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鬓角的头发全白了,他神情疲惫至极,眼下厚厚的黑色眼袋就像两个烟袋,似乎随时要掉下来。他极力维持着体面,拍了拍上官熙的肩膀,然后背过身去无声的抹眼泪。
悲伤的情绪感染了所有人,大家都忍不住抹眼泪。
上官熙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毫无形象可言。
许靖儿有些心疼,她从包里抽了张纸递了过去。上官熙红肿了眼睛,看了看许靖儿,拉着她的手:“陪我去看看周铭心。”
许靖儿跟着他,走到灵堂正中间鲜花围绕的冰棺前,默默告别。
“我们烧点纸钱给铭心吧,他到了下面,那也是个风流情种,得多带点钱!”杜华说道。
“就是就是,要不然他钱不够用,来找我们借钱就不好了!铭心老弟,我给你多烧点纸,如果少了千万别找我,你去找上官熙,他比较有钱!”丁俊峰说着,所有人都被他逗笑了。
大家在灵堂的角落里,认真的撕纸钱烧纸钱。
夜渐渐深了,天空飘起毛毛细雨。风吹起带着几丝凉意,几个人围着火盆,把火盆烧得旺盛,就当是取暖了。
“我们陪铭心喝最后一次吧,他是最爱喝酒的。”上官熙道。他回头找司机向程,他车上是带了两箱酒的。向程一直陪着上官熙,这时候看到老板说要喝酒,毫不犹豫就去车里抱了一件酒下来。
上官熙率先端起酒杯,一边抹眼泪一边说道:“铭心兄弟,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他声音沉重,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只觉寒凉从骨子里渗透进去。
杜华也端起酒杯,一口饮尽:“从前我们总是劝你少喝,喝酒伤身,却没想到以后再没有跟你同桌饮酒的机会。缺了你,我们四毒再也聚不齐了!”这番话说得甚是煽情。
洪琴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大家看她哭,便也忍不住默默流泪。
上官熙一杯接着一杯,不停的喝。许靖儿心里也是十分难过的,静静的跟着喝了几杯。
几个人闲聊,忆起当年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场景,又是笑又是哭,周铭心的音容笑貌,仿佛还在眼前,一幕一幕再现。
一直到夜里12点,几个人才醉醺醺的回了酒店。
上官熙坚持不住,心里的苦水酸水,一股脑吐了出来。许靖儿见他难受,扶着他送他回房间。 “你房卡呢?”
“房卡?”上官熙愣了数秒,“什么东西?”
上官熙浑身的重量都倚靠在身旁的许靖儿身上,都不知道脚在哪里。许靖儿总不能跟他僵着,只好把他先带到自己的房间。没有空手插电卡,整个房间黑漆漆的,许靖儿迟疑了一下,还是扶着上官熙,找到卧室的门口,把他往大床上一放,她也累得顺势坐在床边,嘴里吐了口气,沉声道:“腰都要折了。”
上官熙隐约听见,他想要睁开眼,可是眼皮很沉,迷迷糊糊之间,上官熙睡着了。
许靖儿坐在他身边,默默打量着他的睡颜,长长的黑发零落的散在额前,面色显得过分苍白,长长黑的睫毛,高挺的鼻子,鼻翼随着呼吸轻微的张翕。唯有眼睑下若隐若现的细纹,才显示出他其实已经三十出头了。
待他熟睡,许靖儿想回自己房间,她刚刚准备把手抽离,上官熙就醒了:“师傅,别走!”
“还没睡着?”
“嗯,陪我!”上官熙一脸期待的看着她。也不待许靖儿回答,他伸手勾着她的脖子,把她搂在了怀里。
从早上5点开始赶飞机,中途辗转,再到灵堂参加追悼会,一整天下来,许靖儿早已累得差点虚脱。此刻窝在上官熙怀里,有种莫名的温暖和感动。
“师傅,还记得我们高中时候吗?有一次,你跟周铭心一起,去鸣湖中学看我。”
“记得,我还让你们在名人雕像下面等了一个多小时。”
上官熙笑了笑:“那天,周铭心使劲怂恿我,要我跟你表白。”
“知道,你们两背地里做了不少小动作。”
“他还给我们创造机会,在小竹林里单独相处。就是那天,我给自己立下了一个目标,跟你一起去北京奋斗,跟你在北京安家!”
许靖儿突然觉得鼻子一酸,眼眶就湿润了,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跟上官熙在一起,往事一幕幕,觉得特别脆弱,特别心酸。
上官熙把下颌靠在许靖儿的侧脸颊上,感受着她呼吸和身体的温度。
“当年到北京去上学,完全是因为你,可你却没有来。我在痛苦和愤恨中苦苦挣扎,恨过你,怨过你,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十分消沉。直到上次同学聚会,金老师骂了我一通,我才明白你为什么要跟我分手,你知道我当时的感觉吗?我又高兴,又悔恨,原来你不是嫌弃我,不是不要我,你只是不想拖累我,才执意要我独身到北京读书的。可是我完全没有懂你的用心良苦,我怎么可以同意分手,怎么会就一个人跑到北京来不管你了?”
昏暗的灯光下,上官熙一双眸子闪耀着灼灼的光芒,他此刻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师傅,是周铭心,他又把我们带到了杏市,一个最初认识的地方。”
许靖儿转头,抬手抚上了上官熙的脸。她的指尖微凉,他的脸却更加冰凉。一行清清的泪水就沾染在了她的手上。
“师傅,你觉得人一辈子长吗?明天会发生什么,明天我们又会在哪里?我们到底还有多少时间浪费?”
许靖儿心脏微微刺痛。她和上官熙兜兜转转,命运的绳索却始终没有松开。他们的分分合合到底为了什么?在病痛和死亡面前,一切不过都是浮云。
她把脸凑了过去,唇轻轻的触到了他的脸。这么俊朗的一张脸,这么温柔的一个人,她怎么舍得,怎么舍得再把他往外推!
黑暗中,上官熙有些艰难的张了口,温柔又压抑的唤了声许靖儿的名字。“我再也不想跟你分开!”上官熙伸手绕过她的脖子,紧紧搂住了眼前的这个人,似乎想要把她嵌进身体,去感受到她的心跳:“答应我,好不好?以后不管出了什么事,不管有什么困难,我们都一起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