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念安进入房间后，绕过屏风便看到闻人荣极倚靠在床榻上。
墨发未束披散在身后，几缕落在肩头和胸前，冷硬的面容在怠倦的姿势中柔和了不少；见他手持一本书籍垂眸看着，听到动静后才掀了掀了眼皮。
看到来人后，被打扰的不悦转成了笑意。
“念儿怎么来了？”
穆念安皱眉，闻人荣极向来性傲，若非虚弱到了极点，是绝对不会以这般虚弱的姿态示人。
来到他面前，穆念安问：“听康妈妈说你身体不适，可是犯了旧疾？”
闻人荣极手掌微拢，书籍便被合上放到了一边，见他唇角微微一勾，道：“哪有那般严重，不过是近日心情不佳，不想见人罢了，倒是让他们误会了。”
又道：“虽有旧疾，却也没有到了虚弱的地步，念儿不必担心。”
细细想来，从她穿越至今，印象中这个人总是身体不好，隔三岔五的发病，如今恍然，这个人可是有着让人闻风丧胆的煞神名声。
见他眼中促狭，穆念安莞尔：“听到你生病，我总是担心的。”
“心情不好，可是同我说说？”
随着穆念安的靠近，闻人荣极鼻尖传来一阵淡淡的香，他知道，那是面前小姑娘身上的味道。
眼眸低垂下来，眼睛缓缓的从小姑娘身上移开，掩盖住了瞬间的异样。
见他抬手捏了捏眉心，手指转动着扳指，无人知晓他内心的焦躁。
“没什么。”闻人荣极道：“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一时没有想开罢了。”
见他不想说，穆念安也不强求。
闻人荣极摩擦着扳指，道：“贵妃一事，需等上一等。”
穆念安“哦？”了声。
闻人荣极道：“如今贵妃装病卧床，若是此刻让人搬离，怕是引起朝中不满，落得个绝情的名声。”
“丞相暗中结党，对圣上施压已引起不悦，收拾他们势在必行，眼下若是逼的紧了，怕狗急跳墙。”
重要的是，怕他们反扑中伤了小姑娘。
穆念安点头。
那日小李子离开后金帝一直未给她回复，她便已经料想到了。
她道：“不急这一时。”
她有的是时间。
见闻人荣极眉宇怏怏，穆念安从袖中掏出一颗糖递到他面前：“喏，蜜糖。”
闻人荣极接过糖并未急着吃下去，而是捻在指尖细细把玩，似乎觉得这颗平平无奇的糖大有不同。
听他嗓音淡淡，带了一丝别的意味：“双子给你的？”
穆念安没有察觉他言语中的古怪，道：“是木夏，小姑娘喜欢吃糖，有什么好吃的都留给我一些。”
想到木夏爱吃的性子，时常将自己的脸颊吃的鼓鼓，眼中溢出一丝笑意来：“像个小仓鼠。”
可爱的紧。
似是把玩够了，闻人荣极这才将其含在嘴里。
甜丝丝的味道充斥在口腔，腻的厉害。
他本不喜甜食，可眼下却觉得这颗糖也并不是那么难以下咽。
面前的小姑娘仅仅是坐着，便安抚了他几日来的焦躁，想起诸葛青蓝的话，他眼底便蒙上了一层寒霜。
见他眉眼低垂，怏怏懒懒的模样，似是疲惫，穆念安正要起身离开，让他好好休息，便见闻人荣极抬眸，那双漆黑的眼眸撞进了她的眼里。
听他道：“念儿可知我的旧疾从何而来？”
她摇头：“不知。”
关于闻人荣极的病坊间传闻很多，其中诸多都是编造而成，真相究竟如何怕是除了知情人谁都不知。
看闻人荣极寡淡模样，穆念安放轻了呼吸。
君延是准备同她说了吗？
“母亲怀我时，宫人遭人买通，给她的膳食加了药，那药不足以致命，却可让出生的孩子成为痴傻之人。”
穆念安静静的听着。
自古以来后宫妃子为排除异己不择手段，别说这种温和的手段，便是在怀孕时一尸两命的也不在少数。
“我生下时，痴痴傻傻，父皇觉得不对，招来御医后才发现母亲的膳食从一开始便被人动了手脚。”
他嗓音懒懒，似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娓娓道来：“父亲大怒，查出凶手后将其千刀万剐，可做再多也无济于事，三岁之前，我一直都是痴痴傻傻，母亲整日以泪洗面。”
“父亲广寻名医，最终真的找到了一位神医替我治好，只是从娘胎里带的毒到底难解，就算解了也留了病根。”
见穆念安听的认真，闻人荣极唇角勾了勾：“神医带我去神医谷治疗，到我七岁时，病情才逐渐稳定下来，神医为了救我，尽心竭力，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
“然后呢？”
难以想象这样冷傲的一个人竟有这样的童年。
“神医的独女继承了神医的衣钵，这些年来一直为我诊治。”
穆念安道：“诸葛青蓝。”
“不错。”闻人荣极屈起了一条腿，手腕嘘嘘的搭着：“为了彻底治好我，这些年来她一直奔走，总算有了成效。”
穆念安恍然，难怪诸葛青蓝见到闻人荣极犯病态度会那般恶劣。
“所以病虽治的差不多，却还是有头疼的毛病。”
闻人荣极点头：“尚可忍耐。”
想到了什么，穆念安眸光动了动，问：“之前君延自皇宫回来便犯了病，可是和圣上有关？”
闻人荣极眼中闪过讥讽，听他道：“当年下毒的，正是他母亲。”
穆念安一怔。
“那时他已经有十五，还未被封王，父皇不忍杀他，便将他逐出京城。”
既然这样，他便不该是皇帝。
想起多年前的争斗，以及闻人荣极只言片语中透露出来的被追杀，可窥见真相。
“我的存在对他而言便是愧疚，威胁，他不敢杀我，亦不会放心我。”闻人荣极眼中闪动嘲弄：“所以，他只好控制我，确定我还在他的掌控中，才能安心。”
难怪之前闻人荣极强闯皇宫金帝不曾动怒，这些日子将皇宫闹得天翻地覆亦不曾怪罪。
穆念安问：“之前在雅正居内发现的黑衣刺客，也是他派来的？”
闻人荣极点头，那日他刚喝下汤药，皇帝要确定自己是在疯魔发病中才会安心。
这时，房门被敲响，门外传来了南星的声音：“主子，丞相求见。”
穆念安挑了挑眉，勾唇：“看来，有人要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