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色尚未亮起,管亥在山谷中召集了所有流民。
张梁、彭举和管亥站在山坡上,环视着围在四周的流民。臧戒、臧霸父子站在远处遥遥望着这边。
管亥头戴黄巾,倚着长刀,大声向流民动员。
“苦难!腐败!压迫!”
“我知道你们已经习惯这些,但今天请你们再次睁开眼睛,看看这世道!”
“官员地主家中屯粮生蛆,我等却要在此啃食草皮!凭什么?”
“凭他们手中的刀剑!凭我们手无寸铁!”
“但是这一切在今天结束了!”
“我等伟力,不在刀兵,而在于吾之众也!”
“今我等尽起十万黄巾,必能淹没城池!”
“开仓放粮,杀官济贫,用鲜血洗刷他们的罪孽!”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人群中,有事先安排好的太平教徒,带头喊起了“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但随之响起的更多的声音,却是“开仓放粮,杀官济贫”。
下面的流民睁着眼睛,穷尽着力气嘶声呐喊,他们不知道哪些是他们应有的,但他们现在知道他们应有的已经被人占走。
仇恨,在人群中汹涌而起。
彭举在一旁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有些事情,要一步一步来,急不得。
冀州黄巾是张角十多年来的苦心积累,才能秩序相对良好,青州黄巾没有这个基础。
臧戒和臧霸父子站在更远处。
少年臧霸听着管亥的呐喊,一时间也是心潮澎湃。
他想到那些上门要求他父亲的奸邪官员,想到那想杀他父亲的可恨太守,想到押送他父亲,面对他们劫囚一动不敢动的胆小官吏。
管亥一个造反的匪徒,都可为了其他人引走汉军追击。
臧霸现在觉得大汉朝廷的官员就是个笑话。
除了媚上欺下,耍一些蝇营狗苟的手段以外,他们会什么?
他臧霸一直自诩英雄,若有一天要在这些人的手下谋生,那他还不如和管亥这样的人反了。
臧戒隐隐感觉到儿子心中的悸动,回头看了一眼臧霸,淡淡地说道:“大丈夫行事,不该为别人只言片语所动摇。你自小叛逆,为父不能制,若你想做些大事,为父也不会阻止。但你总要先看得清楚了,再做这个无法回头的决定。”
臧霸咧嘴笑了笑:“爹您放心吧,宣高明白。”
七万流民纷纷带上黄巾,从泰山中走了出来,趁着夜幕向东平陵县走去。
这七万流民中并非全是青壮,其中尚有老幼近万,女子接近三万人。
但都在一起行军。
对于流民来说,分清男女老幼,有些太奢侈了。
虽然说起来很残忍,但现实如此。
黄巾军并不是请客吃饭,虽然这七万流民的战斗力加一块,都比不上八百黄天骑兵,但他们还是必须要上战场。
或许黄巾军发展起来后,这种情况会得到改善。
但是在黄巾军起步阶段,若是每逢战事都让黄天骑兵上,这些人在后面捡胜利果实,那对于黄巾军的损耗太大了,根本撑不到最后的胜利。
更重要的是,这种方式养出来的,不是黄天志士,只是趴在黄巾军身上吸血的蚁虫罢了。
每个人平等地享有夺回自己应有之物的权力,也应进行平等地付出。
就算是彭举,也只能让这件事情变得稍微不那么残忍而已。
这数万黄巾并没有立刻去攻东平陵县城,而是先去扫荡城外的农庄。
流民没有武器装备,就连锄头耙子都没有,打下农庄还能获得点铁器。
这些农庄并不是普通百姓的,而是地主豪强们兼并百姓土地所得,然后让失去土地的流民在自家土地上耕种,成为地主家的佃户。
这些农庄的防守能力实在一般,七万流民如潮水般淹过,没有掀起任何波澜,就被人潮吞没,农庄的佃户们要么逃跑,要么投降。
农庄之中的存粮不多,但管亥还是下令开仓做饭,给七万流民吃了个半饱。
他也没漏过当地农庄的佃户,也将粮食分给了他们。
倒也不是黄巾军玩抢而复还那一套。
这农庄中的存粮都是人家地主的,佃户手中只有自己每天能活下去的量。
东平陵旁边有铁矿,盛产铁。
从东平陵四周的农庄之中,黄巾军足足翻出一万多铁器农具,装备给军中青壮,又捡了些木棍,将一头削尖,配给其他黄巾。
准备妥当,管亥便准备驱动大军进攻东平陵县城。
但彭举阻止了他。
“东平陵是济南郡的郡治,城坚兵多,不宜攻城。我军袭破农庄,城中的地主必然心急,催促城中出兵平贼。我军可静待守军出城,一举拿下。”
管亥皱了皱眉说道:“可若是城中守将是贪生怕死之辈,死不出城,这么做岂不是白白贻误战机。”
彭举看了一眼管亥,对于彭举来说,他愿意为了减少伤亡多等一会儿,承担贻误战机的风险。
但管亥显然并不这么想。
张梁沉吟了一下,做了个折中的决定。
“不如以部分流民作为先头部队向前,引诱城中守军出城,然后黄天骑兵迅速跟上,于城下击灭汉军。若敌军不出,也不会耽误太久。”
这确实折中了,但没完全折中。重要的问题还是存在。
如果强行攻城的话,谁来攻城?
如果采用诱敌之策的话,谁来诱敌?
不过诱敌确实要比攻城的伤亡小很多。
管亥点头同意了张梁的意见。彭举犹豫了一下,也点头同意。
所谓慈不掌兵,谁都能轻易地说出这个词,讲明其中的道理。但要说做到,还是需要过心中的一关。
其实谁来诱敌,不是一个很难抉择的问题。
挑几千老弱病残往前上,承诺支援很快就到,并且给他们或他们的亲属多分配战果,就足以让他们勉强在汉军的注视下,坚持片刻,将城中守军引出。
管亥不介意去当这种恶人。管亥带着一帮人在军中游走,挑出一些老病流民。他倒也不强制,而是与他们商谈。愿意去最好,不愿意去也不逼迫。
不过如果最后凑不齐人,逼不逼迫就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