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偷摘薏苡,阿玉从墙头跳进隔壁人家的菜园子后,我们才发现,我家院子里的那堵围墙,并不是什么障碍,因为菜园子的地势比我家院子的地面高出不少,从墙头跳进菜园子,并非什么难事,阿玉能够轻松跳下去再爬上来,我和蓉子也可以。从此以后,隔壁人家的菜园子,就成了我们时常光顾的地方。
隔壁菜园子里除了种薏苡,还种了一种名叫苦麦的植物,叶子的形状有点像菠菜叶,但绿中泛白。苦麦很容易成活,生长又快,每长一片叶子,其茎就往上窜一截。苦麦是可以吃的,但种植苦麦的人只是把它当作猪饲料。有一次老师在课堂上讲到莴苣,我们都不知道是什么植物,老师说村中很多人家的菜园里都有种的,见我们猜不出,才说苦麦就是莴苣,听得我一愣一愣的,原来我身边就有莴苣啊。那时的我正迷童话故事,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都读了好几遍。童话里的主人公常常出现在莴苣园,在我的认知中,莴苣,是属于童话故事里的美好。从那以后,每当我爬上墙头,望着菜园子里的苦麦时,我恍然觉得自己就是童话世界中的小主人公。
春间二三月,菜园里的菜花开了,种着茼蒿的菜畦上开了许多黄艳艳的花朵,像是落了一地的小太阳;洁白的萝卜花淡雅清新,浅紫的芫荽花细碎芬芳,豌豆沿着插在旁边的竹枝蔓爬,碧绿的豆叶间缀着粉红的花朵。蜜蜂蝴蝶飞来了,我们也被吸引来了。
但春天的菜园,最吸引我们的是地畦里的甘蔗。那些甘蔗被切成一截截,每截有一尺多长,我们知道这是蔗种。蔗种安安静静地躺在地畦的坎穴里,暴露在空气中,等蔗节上长出蔗芽,蔗芽上长出一两片绿叶时,主人才会为甘蔗覆上泥土。
菜园里尚未发芽的蔗种,蔗皮光滑,蔗汁饱满,对我们太有诱惑力了。明知道偷窃是可耻的,我们还是忍不住一次次翻墙而入,把地里的甘蔗今天一截明天一截地偷出,然后跑到溪边躲起来吃。
每次我们都选择半下午的时候入园,这个时段大人们都下田干活了,院子里很安静,隔壁菜园子也很安静。
菜园的主人是很凶的,但我们一次次偷了他地里的甘蔗,却从未听见他咒骂过,他肯定知道甘蔗被偷了的。我们发现,被我们偷走甘蔗的地方,过两天又会放上一截新的甘蔗。
隔壁菜园的主人姓江,三十多岁,说话嗓门大,发怒的时候谁见了都怕,塘洼子的大人们都叫他“海豹子”。人们给他取这个外号,不知道是因为他有一双豹眼,还是因为他脾气暴躁。?海豹子是个很勤劳的人,平时在路上遇见他,他要么扛着锄头,要么挑着粪桶。他家的菜园在他的打理下,一年四季总是郁郁葱葱。
我们春天跳进菜园摘菜花、偷甘蔗,夏天摘薏苡、偷香瓜,秋天偷地瓜,到了冬天,地畦?里的青菜对我们可没什么吸引力,我们也就不再翻墙而入了。?虽然海豹子家的菜园给我们带来了无穷的乐趣,但我们在路上遇到他,却从来都不跟他打招呼,完全当他是陌生人。
我们偷吃隔壁菜园里的甘蔗种,偷了那么多次,海豹子明明发现了,却一声不吭,而我们的父母,却什么都不知道,一直蒙在鼓里。干了坏事却没有被惩罚,我们的胆子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