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卿书在听到她叫自己名字的时候,心中怨气顿消。
“别怕。”
他低沉的嗓音自耳畔传来,像是有独特的魔力般,能安抚柳诗忆不安躁动的心。
黑暗中视觉被封印,其他感官就会变得异常敏锐。
柳诗忆感到站在身边的男人抬脚离开,她霎时间心里没了底,心思略微凌乱。
忽然,黑暗中燃起一点光亮。
柳诗忆这才看清裴卿书的所在的位置。
只见他站在离自己一丈远的地方,手里拿着一支蜡烛。
他手拿着蜡烛,踏上台阶,将所经之处的每一个烛台点燃。
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逐渐变得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昏黄的烛火不断悦动着,照亮了柳诗忆的视野。
她抬眸看到眼前情景,瞳孔陡震,樱唇惊愕的张开。
只见石阶紧密相连,而每一层石阶上都放着一排一排的木牌灵位。
距离柳诗忆最近的灵位的木牌上赫然写着“忠亲王裴国怀之位”
与忠亲王相邻的灵位上,是忠亲王夫人的名讳。
她抬眸细细往后看,灵位上写的都是殒命战场的将士们
的名讳。
一层层,一排排。
每个牌位便意味着埋葬了一条性命。
牌位们整齐划一的跟在忠亲王身后,誓死效忠,一如当年在战场上的雄伟英姿。
这庄严肃穆的场面,莫名让柳诗忆眼眶一热。
她入朝堂为官后,对于当年让忠亲王殒命的疆北一战也有所耳闻。
每一次听别人说,她除了敬佩感慨再无其他,而今日亲眼所见如此多的灵位,她心里的震撼之情久久不能散去。
她挪动脚步,在香案上拿了三支香,借烛火点燃,待其自动熄灭,冒出缕缕香烟时,身姿英挺,双手持握香烟于正前方,毕恭毕敬的向忠亲王以及他身后的无数将士的英魂行礼。
三拜过后,她将香火插入香炉,转而看向缓缓朝她走来的裴卿书。
他神色哀戚,目光悲痛的看着殿内的牌位,薄唇轻启,沉郁的嗓音缓缓溢出。
“这是我父亲的灵位,后面都是忠心跟随他的属下,疆北一战失利后,疆北被漠族人占为领土,他们永远留在了异国他乡。”
“忠亲王骁勇善战,殒命沙场着实可惜可叹。”
“若真是父亲技不如人,倒也无憾,可我父亲向来足智多谋,身经百战,无一败绩,乃是昌武国一代战神。
当日领兵的漠族将军与我父亲交手九次,九次都败在我父亲的刀下,可唯独这第十次,居然胜了我父亲。
原本我父亲可以躲过一劫,可朝廷派出的增援军队却迟迟不到,战士们拼命死撑,却未等到援兵。
待援兵到时,战场只剩下一地的残尸。
父亲被寻到尸身,运回京城下葬,可大多数战士却连尸首都寻不到,家人们只能给他们立衣冠冢。
父亲尸身回京那日,母亲悲痛欲绝,当场撞死在父亲的灵柩前,与父亲同赴黄泉。”
裴卿书说起陈年往事,心中依然愤慨,眼眸在烛光的映衬下闪着盈盈之光。
“想必忠亲王和夫人感情一定很好,夫人才会如此悲痛,一时想不开,走上绝路。”柳诗忆叹声,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是啊,父亲和母亲是对恩爱眷侣,小的时候,母亲时常叮嘱我要寻个真正心爱的女子,远离朝堂纷争,安安生生的过一辈子。”裴卿书眼帘微垂,眸中酝酿着浓厚的雾气。
柳诗忆沉默了,每对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平安顺遂一生幸福,可裴卿书并未如他母亲所期盼的那样远离庙堂是非,而是身居庙堂,搅入了朝堂局势之中。
“一辈人有一辈人的活法,路都是自己选择的,只要对得起自己,不后悔就行。”柳诗忆道。
她说完,侧首便对上裴卿书那深沉伤感的眸子。
“当年,带兵支援疆北的将领正是沈国公,自始至终我都怀疑父亲的死有问题,但苦于没有证据。
我想了解真相,便在漠族人再度侵犯昌武国边境的时候,主动提出前往肃州协助沈国公作战。
那时我还年少,凭着一腔热血,和身负血仇的孤勇,在战场上拼杀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立下战功,得了兵权。
后来,在一次庆功宴上,沈国公醉了酒,言语间透露出当年他带兵来增援的时候,被某些事给耽误了,后来经我多放打探,发现当年皇上曾给沈国公下过一道密旨,正是因为这道密旨,沈国公才未带兵及时赶到战场。”
柳诗忆思绪敏捷,马上就想到他未说出口的话。
“所以,你就蓄意接近沈雨彤,想从她下手,拿到密旨?”柳诗忆睁大眼睛,惊讶看他。
“这的确是个简单可行的办法,但我并未如此做,自打沈国公回京后,我出入沈府的确频繁了些,但自始至终,我都与沈雨彤保持了距离。”
裴卿书眼神真诚,信誓旦旦道。
柳诗忆轻蔑一笑,别开视线。
“可我亲眼看见你跟她抱在一起,还说要封她为后,举止亲昵的不像话。”她本不想旧事重提,但听到他的话,便忍不住说了一嘴。
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她的口吻满是醋酸味。
“你是说,之前在相府,柳思梦引你去露台看到的那副情景?”裴卿书道。
她倏然一怔,满脸疑惑:“你怎么知道是她带我过去的?”
“呵,那原本就是柳思琪和沈雨彤谋划好的,我知道她们想做什么,而我之所以配合,是因为我也同样好奇你的反应。”
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她信了他的话,若非知晓,他又如何能知其中细节呢。
“那你对我的反应满意吗?”她问。
“有些出乎意料,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他当时就在凉亭里站着,将露台上她与柳思琪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刚听到她的回答时,他心里有些失落,但失落过后又觉得她做的很对。
毕竟有些时候表现出来的和内心的真实想法是相反的,他当时是这样,所以想来她应该也是这样。
而且她向来要强,必然不可能在柳思琪面前露怯。
所以他理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