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月华倾泻,洒下满地银霜。
屋里父子俩继续清谈,畅聊科举。
“没有为父的助力,你凭自己竟也能通过发解试,吾心甚慰,真虎父无犬子也。”
“阿耶夸自己的痕迹真是一点都不明显呢!”
李归被他逗得开怀大笑,顿时忘记臭儿子刚刚气过自己的事。
他又给刘异盛了一杯新茶。
“这是蒙顶茶,第二杯虽比不得首杯隽永,比之一般茶汤仍是味浓。”
刘异接过茶。
老李同志又说:“你若想继续科举,为父不再阻拦,下一关省试,凭你自己应该过不去。”
刘异无所谓道:“重在参与,我去考场转一圈就回。”
顺便去观摩下长安的黄金甲。
“吾儿勿忧,到时为父自会助你。我这辈子与状元失之交臂,但我决不让此种遗憾发生在你身上。”
“怎么助?”刘异啄一口茶汤后问,“博陵崔氏在朝中势力很大,他们不会让乐见我这种人高中。”
“无碍,你生辰时我曾说过,但凡我儿所求,为父必定会帮你达成所愿。”
刘异奇怪,老李语气为何如此笃定?
虽然他并不清楚状元郎角逐是否像漂亮国大统领竞选一样,要把对手祖宗三代隐私挖出来,但他猜想血雨腥风是免不了的。
就他那家状,刘异不认为老爹假死一次就真能万无一失。
万一……
难道……
刘异一边品茶一边沉思,他眉头拧紧又舒展,然后再拧起。
再抬头时,他目光直视老李,语气坚定道:
“我当时考科举只是为了给阿耶买所大房子,既然阿耶不需要,我不想继续考了。”
呵呵,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做不到。
刘异心里这个得意呀。
大唐科举本就黑,他一路又是凭借投机取巧胜出的,决定放弃时他无丝毫不舍。
刘异素来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李归若有所思地审视儿子片刻,半天没说话。
直到刘异整杯茶喝干了,他才问:“不考科举,又不愿追随为父,你想做甚?种田?”
刘异随后说出了一个掷地有声的大计划:
“投军,我想去投军。”
远离家乡,是他想到的唯一能拯救所有人的方法。
尽管他这副身体刚恢复到正常人体力水平,投军对他来说有些勉强。
老李又是半天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他叹气道:“你的心性确实还需磨练,成大事者切不可过于仁慈。”
说完,他又从矮牍旁边取出个匣子,递给刘异。
“里面有你投军所需要的文书。”
刘异身体瞬间被定住,内心却在抓狂。
槽,这怎么可能?
从军是他刚才突发奇想的决定,老爹不可能提前预判到他的预判。
可这……
这个臭老头简直不要太可怕,绝对修炼成精了。
得亏老爹生在大唐,要是生在建国后肯定会被抓起来。
他老僧入定般静止了一分钟,才接下句话:
“我想带刘奇和刘大拿一起走,让刘奇随军。”
呵呵,没想到吧,我还有这招?
李归用眼神示意他打开匣子,说:“大郎的文书也在里面。”
刘异现在有种想跟这臭老头脱离父子关系的冲动。
老爹上辈子是他们医院干彩超的吗,怎么能窥探到别人五脏六腑去?
自己就这么单纯吗,能让他一下子就看穿?
两个回合之后,刘异完败,他被老爹搞得怀疑人生了。
他郁闷地打开匣子,发现里面不仅有他和刘奇的文书,还有张鼠的。
最底下竟然是一张僧人度牒,名字是江小白。
他惶恐地望向老爹。
神了!
李归平静地解释:“我让人给那假和尚重上了僧籍,如此他与回鹘小道士可以跟随你同去,有他俩保护,为父能放心些。”
“你办文书如此容易,是因为县衙的田主簿本就是大野盟的人,对吗?”
“巩县历任主簿都是大野盟的人,不仅巩县,多数州县主簿亦是。”
刘异内心感慨,大唐江山真是千疮百孔哇!
被士族、宦官、军阀、朋党还有别有居心的谋逆,一起啃噬,如今漏得跟筛子一样。
老李摆手让儿子坐回到自己身边。
刘异听话慢慢蹭过去。
李归近距离凝望自己唯一的骨肉,深沉道:
“我儿才刚满十六,到你二十那年,为父会亲自为你举行元服礼,赐你表字。宗室儿孙,身份贵重,怎可不行冠、无表字?”
“阿耶……”刘异不舍地望着老爹,语气哀伤地问:“我们真的不能换个地方隐姓埋名,过回平静的生活吗?”
“那你能抛下刘奇吗?”
刘异沉默了。
是啊,只有他们父子或许可以,但加上刘奇就难了。
主要没法跟刘奇解释父亲是怎么活过来的,还是让傻孩子继续保持天真吧。
李归知道他的顾虑,也没有强求。
他侧头对门口说了句:“让他们进来吧。”
刘异疑惑看向门外。
门帘再次被挑开,一名四十余岁尖脸蓄须的儒生,和一位面庞方方正正,身高接近七尺的中年大汉一走进来。
两人到李归刘异面前恭敬叉手行礼。
“公孙笔。”
“第五甲。”
“拜见主公,少主公。”两人喊得异口同声。
刘异被叫的有点发愣:“这是……”
李归道:“他们也会跟你同去,以后督促你学习文武艺。”
刘异瞪圆眼睛问:“你还给我请了私教老师?”
一个钟多少钱啊?谁付啊?
他们以后不会给我布置作业吧?
刘异瞬间感觉人生不美丽了,他情愿继续弱下去。
李归把儿子皱皱的小脸抻平,笑着安慰:“别怕,他们不是你师傅,只负责督促。除非李太白重生,李药师转世,否则无人配为我儿文武师。”
呃……这个……
刘异汗。
狂还是老爹狂。
李归接着道:“你如今启蒙已是太晚,按正常的路数,实难修炼,这个第五甲曾经偷练过少林《洗髓经》,经由他指点,你的武学才有可能后发先至,一日千里。”
大高个汉子抱拳:“主公于第五甲有再造之恩,吾定然会倾囊相授,将全身本领交付给少主。”
刘异奇怪:“那第一甲是谁?”
李归瞪文盲儿子一眼:“第五是姓。”
他随后交代尖脸儒生:“子墨定要监督他把字练好,就异儿那手字,唉……”
刘异干咳两声掩饰尴尬。
老爹接着介绍:“公孙笔原是我幼时伴读,他如今的诗赋文章丝毫不逊于进士出身的老儒,以后就由他辅导你读书。”
儒生笑着施礼:“阿郎谬赞子墨了,少主考发解试获得十门全优之事足以载入县史,如此大才子墨能跟随左右,实为子墨之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