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们不懂广告、肉麻是什么意思,但听语气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词。
僧袍老者气得脸都绿了。
田舍翁笑着让刘异继续讲:“啊哈哈哈,细说说,他哪放不开?”
刘异继续批判:“他写过一首描写李三和儿媳妇的诗,就是汉王重色思倾国那首……”
“那首叫《长恨歌》。”僧袍老者一字一顿地补充。
刘异点头:“对对对,就是这首,里面内容还挺香艳的,尺度却只敢打擦边球,他都敢影射李三好色了,却丝毫不敢提及他爬灰的事情。”
“爬灰?”两个老头异口同声地问。
“就是搞儿媳妇。”
这次,不是一个人脸变绿,两名老者的脸,突然都变成苦瓜色。
僧袍老者气得站起来大骂:“混账,你……你你简直大逆不道,胆敢侮辱明皇。”
田舍翁拉了僧袍老者袖子一下,小声提醒:“老叟,你想引来人招祸吗?”
“可他……”
刘异无所谓地耸耸肩:“那个老皇帝早死了,怕什么?”
田舍翁郑重道:“可这是大唐,是李家的江山。”
刘异撇撇嘴,李家的江山应该也没多少年了吧。
两位老者对这名不知天高地的小子一顿批评教育,吧啦吧啦吧啦……
刘异堵着耳朵表示,一定认真反省。
两老头气顺了,才想起来接着问少年不喜欢白居易的第三点是什么。
刘异答:“我感觉白居易不太会起名字。”
“哦……为何如此说?”僧袍老者问。
“他给自己起名香山居士,我认为这个名字有问题。”
“有何问题?”
“你想啊,黄药师可以叫桃花岛岛主,因为桃花岛本就是他的。但香山又不是白居易的,你可以叫香山居士,别人也可以呀。或者再来个香山道士、香山护士、香山烈士,那边望江亭中有个菊花公子,他完全可以自称是香山喷射战士,一来二去,这个名字会被污掉的。”
好新颖的角度,僧袍老者之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他还在苦苦思索要不要改名时,田舍翁那边又开始发问了。
“刘异,你为何不喜刘禹锡?他亦姓刘,跟咱俩也是本家。”
刘异想想刘禹锡,其实也没得罪过他,毕竟《陋室铭》不算难背。
那就随便捡几条批判吧。
“我觉得吧,咱们老刘家刘禹锡这哥们,他有点轴,不知变通。”
僧袍老者一听,笑了,接道:“刘异,我点老夫认同你,他确实不知变通。”
田舍翁瞪他一眼:“老夫让刘异小郎君讲,谁要听你这老匹夫评说。”
刘异接着点评。
“刘禹锡堪称大唐嘴炮王,嘴欠又头铁,还乐观到变态,这点跟我家肘子倒是有的一拼。”
“炮王?头铁?”田舍翁疑惑。
“肘子?”僧袍老者疑惑。
刘异:“他倒是挺豁达的,要不然也写不出‘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可他实在嘴欠,每次被贬回来,他都要去逛一次玄都观,还次次作诗。每次都因为在玄都观作诗再被贬。”
听到这,僧袍老者忍不住哈哈哈大笑,笑得胡子乱颤。
“刘小郎君,你连这个都知道?怎么现在大唐人尽皆知了吗?”
田舍翁面色微红,脸上尴尬。
刘异想起欠欠的刘禹锡也笑了。
“他写完‘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被贬了。回来又写了一首‘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被上位者看见,小样,不服是不是?结果再度被贬。你们说他欠不欠?他是不是跟玄都观有仇呀?这以后还有人敢去玄都观烧香吗?”
田舍翁尴尬片刻后,想想也笑了。
一张黑脸笑得满脸菊花开,很释怀。
他问:“听你这么一讲,刘禹锡确实很欠。你刚刚说他跟你家肘子很像,肘子是谁?”
“就是‘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的肘子啊。”
两位老者脸色讶异,口中喃喃跟着复述‘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虽然还是不知道肘子是谁,但他们均震惊于少年信手拈来的好文采。
“有才。”
“出口成章。”
“刘异,你师从何人?”僧袍老者问。
“我没上过学堂。”
僧袍老者追问:“没上过学堂……你叫刘异?你可是巩县那个刘异?”
田舍翁也惊喜地问:“你是在巩县发解试中获得十门全优的那名考生?”
刘异得意贱笑:“我名气都这么大了?连洛阳城里的一名田舍翁都听过我的大名。”
两位老者呵呵呵又是一阵笑。
“是俞渊那个老顽固信中曾提及过你。”
“两位阿翁认得瀚白先生?他是怎么评价晚生的?”
僧袍老者轻捋胡须,认真道:“我倒想验证一下他有没有夸大其词,刘异,你既是考生,你对这次发解试怎么看?”
刘异撇撇嘴:“不怎么看,我对整个大唐科举都不看好。”
两老头震惊。
“这是为何?”
“大唐每年录取的寒门子弟有多少?不过是骗傻子陪跑,最后中榜的还不是从那几个士族大家中来来回回地选,官场像一潭死水,只会越来越浑。”
田舍翁震惊:“那你还来考?”
刘异嘴角扯动个凄惨的苦笑。
他过去考科举,是为了给老爹买大房子。
如今坚持考,是因为他必须离开巩县,这是他布局中关键的一环。
“我只能说我现在并不在乎考中与否。”刘异答。
两位老者各自沉思片刻。
僧袍老者问:“你既然说官场一潭浑水,那你认为要如何改革弊端呢?”
刘异回:“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当然是从源头解决。”
两个老头又不自觉重复这句‘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这少年随口吟诵便是佳句,不输李杜,难怪俞渊夸他是天纵之才。
“如何引得活水?”僧袍老者问。
“公平科举,必能革新官场。若想公平,考卷必须糊名,令阅卷者心中秉持忠义,让考生无法舞弊。”
“糊名?”
为何他们之前就从来没想过用这个办法?
这时,从前院传来阵阵呼喊声。
“六一,六一你在吗?”
“你这和尚拦我作甚?
“你放我进去找找,我家十郎丢了,你若再拦我,我可不客气了……”
是张鼠的声音。
刘异赶紧跑出去。
他发现张鼠和周不通都在外面。
两人一看见刘异就开始抱怨。
“六一,你要急死九兄了,再找不到你,我可就把香山铲了。”
“刘异,你怎么突然就不见了,郑颢郑郎君也在到处找你。”
刘异这时才恍然发现,现在已经快到日暮了。
他不知不觉中与俩个老头聊了一下午。
刘异再次返回内院与跟两位老翁施礼告辞。
“两位阿翁,今日跟你们聊得很畅快,我都忘了去找白居易墓地了。”
僧袍老者:“……”
田舍翁噗噗憋笑。
刘异走后,僧袍老者望着他的背影感叹:
“难怪俞渊评价他浑金璞玉、天然雕琢,此子慧心巧思、豁目开襟,确实罕见。”
田舍翁脸色忽然严肃几分,问:“今年府里发解试名单是怎么定的?”
僧袍老者叹口气:“就像他说的,还是一潭死水,听说他们已经内定好了三人。”
“太子少傅,引入一点活水怎么样?”
僧袍老者诧异:“我连省试的通榜都不愿意参与,你要我破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