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大唐女子来说,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莫过于乞巧节。
按河南府的习俗,初六晚上未嫁女子们就会准备好七果、七食等贡品,组团拜织女,乞求好的姻缘。
出嫁女子当晚则会供奉磨喝乐(泥娃娃),乞求多子多福。
至于对月穿针斗巧,出嫁和未出嫁的都喜欢参与。
赢来的彩头第二日与情人约会时,刚好可以炫耀。
乞巧节这日上午。
万娇簪了朵石榴花在蝴蝶髻上。
一向打扮质朴的她,今天特意穿了件崭新的墨玉色丝制短襦,下身配赭色长裙。
她拎着个布袋,站在刘家院外叫门。
“异兄长,异兄长在吗?”
她布包里面装着昨晚斗巧赢来的饴糖糕和馓子。
其实她昨晚赢的糕点比袋子里的还多,但今早送阿兰和阿弟上学时,她分了一些给两个孩子。
如今布包里这些,是她特意留给刘异的。
她一直很感激刘异在天陵山上救了自家阿兄。
近来,又听到村里人口口相传刘异在山匪窝里是如何如何英勇侠义,让豆蔻年华的少女不禁暗暗倾慕起来。
长兄告诉她,刘异亲自指定她每日接送阿兰上下蒙学。
这让万娇不禁怀疑刘异可能早对自己有意。
否则,怎会如此不把她当外人呢?
每每想到这,万娇都会不自觉地脸红。
异兄长一定是有意让我与他家人多多接触,留个好印象。
刘家没有主母,想必在挑儿媳的事上,由姨母做主。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万娇自认为已经得到了姚娥和阿兰的认可。
她已快到及笄之年,今天是乞巧节,她打算借送糕点的时机,问问刘异,何时到她家提亲。
“异兄长……异兄长?”
她叫了半天也没人出来。
万娇正奇怪,秦家三娘恰好从门前经过,喊住了她。
“别叫了,刘伯父和刘大郎下田去了。”
“那刘二郎呢?”
刘异不下田,整个村的人都知道,所以她才特意选这个时间过来。
“二郎昨夜没归家,今天一大早就听刘伯父就在院里骂,说等他回来要打断他狗腿呢。”
万娇微微诧异,竟然没回家。
正在这时,从北边跑来一匹高头大马。
马上面坐着位俊俏少年,他手里还提着个食盒。
少年到刘家院门口翻身下马,手里的食盒丝毫不晃,稳稳当当。
他提着食盒走过来,站在刘家院外朝里喊:
“异兄长……异兄长!!!”
秦三娘和万娇侧脸打量他,微微好奇。
这少年真俊俏,一身月白的袍子看上去就很华贵,头上还绑着幞巾。
一看就知道出身不凡。
“你也是来寻二郎的?”秦三娘问。
郑宸歪头打量两位年轻的姑娘,一胖一瘦,却各有风采。
胖得白皙妩媚,瘦得灵动娇俏。
她颦蹙额头,神色防备地问:
“也?还有谁,你们都是来找我异兄长的?”
三娘轻笑,指了指万娇:“只有你俩,我要找也只会找刘家大郎。”
万娇也在打量这位少年。
身为女子,她第六感是很敏锐的,马上意识到威胁。
“你找我异兄长何事?”
这句话一下子就让郑宸炸毛了。
你的异兄长?
“你是谁,干嘛叫得这么亲?”
万娇神气地自我介绍。
“我阿耶是村正,我阿兄跟异兄长是生死之交,有胶漆之谊。”
郑宸不肯示弱,回道:“我出身士族,我三兄和异兄长是勾栏之交,有青楼之谊。”
一句话震得万娇雷劈一样,外焦里嫩。
刘异出入青楼?
啊……
旁边秦三娘也听得瞠目结舌。
还能这样攀比?
万娇缓了好半天,终于找回底气。
“异兄长待我亲如家人,他亲自指定我每日接送她外妹上下蒙学。”
“他们全家都当我是家人,我曾跟他父兄同桌合食,还是异兄长亲自下厨做的。”
“什么,你们……”
秦三娘抿嘴偷笑……
还是大郎好,从来不到处拈花惹草。
“你们别吵了,左右刘家现在没人在,要不你们去我家坐坐。”
郑宸对着秦三娘躬身施礼。
“这位娘子,敢问我异兄长去何处了?”
“谁知道啊,听说他昨日彻夜未归。”
“彻夜未归,怎么可能?是我亲自送他出城回家的,之后城门就关了啊。”
秦三娘也怔住,“你是说他昨夜没睡在坊廓中?”
三个人顿时都陷入沉思。
忽然,同时大叫一声:
“不好。”
河南府的农村,一般在麦收后再种一茬大豆。
如今田里的豆苗已经长到脚踝,各家田舍郎们都在忙着给豆苗除草。
刘根生和刘奇,一人戴一顶斗笠,正在吭哧吭铲杂草。
他们手里忙活,嘴巴也没闲,拼命diss不在场的第三口家庭成员。
“臭小子之前夜不归宿,好歹找个人知会家里一声,这次倒好,连知会都不知会了。”
“臭二郎之前夜不归宿,好歹找个人往家里送两根羊腿,这次倒好,连根羊毛都没送。这都快到晌午了,今天是吃不上昼食了。”
“这个儿子算是白养了。”
“这个兄弟算是白疼了。”
“他这次回来,大郎你别拦着,我非打断他狗腿不可。”
“阿耶,我何曾拦过?”
“是啊,你只会递棍子。”
“阿耶,孩儿感觉二郎昨夜一定又睡到青楼里去了。”想想都气。
“也有可能跟那个郑宸在一起, 你说他没事招惹世家干吗?”
就在这时,他们背后隐隐传来呼喊声。
“刘伯父。”
“大郎。”
刘根生微微诧异,“奇怪,一提到那个郑宸,我好像还听到他声了。”
“阿耶,是幻觉,我还听到三娘的声音呢。”
“刘伯父……”
“大郎……”
这时,喊声越来越大,还夹杂着万娇的呼喊。
父子俩诧异回头,看见身后的田间小路上奔来三道倩丽身影。
郑宸提盒食盒,却跑得比谁都快,她几个纵跳就落到了刘家父子近前。
刘家父子被他吓得不自觉后退一步。
……这是传说中的功夫?
“刘伯父,我异兄长失踪了。”
“……”
没头没尾一句话,让父子俩很迷。
刘根生为了斩断小儿子的孽缘,开始诬蔑刘异:
“那臭小子自从身体大好后,就经常往城里跑,还总夜不归宿,昨晚指不定又私会哪个小娘子去了。”
“可昨晚异兄长没睡在城里,如果不回到家中,应该无处可去吧。”
“你怎知他没睡在城里?”
是时,秦三娘和万娇终于呼哧带喘的跑到近前。
“万…伯…父…呼呼!”
刘奇递了一个竹筒给秦三娘:“怎么跑这么急,喝点水吧。”
“三娘,你喘会再说。”刘根生命令。
“伯……”
“万娇,你也先歇会。郑宸,你把刚才的话说完。”
“伯父,昨天是我亲自送异兄长出的城门,按理他早该到家了。之前我与异兄长在一起时,他就曾数次遭遇刺杀,我担心…这次没有我在身边,他会不会……”
说到这,郑宸表情已经泫然欲泣。
她昨晚就该将异兄长送到家的,怎么能让他一个人走夜路。
为了多陪他走会,她还特意没准备马。
自己太蠢了。
“数次遭到刺杀?”
怎么会?
刘根生和刘奇脸色顿时被吓得煞白。
父子俩慌乱成一团。
“报官,阿耶咱们马上去报官。”
“我去找你林阿娘。”
“二郎失踪了,你找林阿有何用?”
“出出主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