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儿面面相觑，没有一个敢吱声。
贾东强身上自带大佬的气质，这时候他还在发火儿，气场便更加让人窒息了。
护士长赶紧站起身来，再次安抚贾东强的情绪。
“大哥，你冷静一点，病人不见了，我比你还着急。”
“着急有用吗？我们现在需要的是解决问题，我需要的是你们帮我找到我的母亲，你们心里到底有没有一点数呀？”
魏来站在办公室门口，淡定地说道：“你们查过监控了吗？”
“我们已经派人去看了，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去保安室调取监控。保安室就在停车场旁边。”
“我去看看。”
“不，我跟你去吧。”
“你在病房里等着。”魏来按住了贾东强的肩膀，“万一你妈在这段时间里回来了呢？病房这里必须有人看着，监控我帮你去看。”
“好吧，魏大哥，一切靠你了。”
贾东强双手合十，微微鞠了一躬，他脸上有些憔悴，似乎在短短一天之内就老了十岁。
魏来来到保安室，在调取监控之后，终于发现了老母亲的行踪。
就在半个小时前，老母亲就已经从昏迷中苏醒了。她自己提着吊瓶，去了厕所。
等到她再次出来的时候，她已经自己拔掉了手臂上的滞留针和导尿管。
魏来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个年近六十，身体还有各种疾病的老太太，而且刚刚才从昏迷中苏醒，居然能自己给自己完成这么多复杂的事情，同时还顺利瞒过了医院里医生护士的监管。
尽管监控的视角并不清晰，但是魏来还是能看见老母亲的脸上扭曲的痛苦表情。
“老太太出去了。”保安终于追踪到了老太太的行踪，“在她离开厕所之后，她就走进了消防通道，然后出了我们医院的大门，往北边走了。”
保安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重症监护室的病人离开病房，自己给自己拔管拔针，还偷偷摸摸地离开了医院。
这可算得上是医院的重大工作失误，估计他们医院马上又要开始和病人扯皮，说不定还要上一上当地的电视台了。
魏来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给贾东强打了个电话。
“贾老板，我看过监控了。”
“怎么样？”
“你妈妈自己偷偷摸摸离开了医院，自己给自己拔了管……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可能？你这些当医生护士的干什么吃的？一个得癌症的病人都看不住？”
“贾老板，冷静一点，现在不是追究医院责任的时候。你先去给警察报警，我去找一些道上的朋友，双管齐下一起找你妈。
现在她的身体非常虚弱，随时都有危险。找到她，然后把她送到医院，听明白了吗？”
“是……我知道了。”
魏来挂断手机，接着给自己知道的所有人打了电话，发动他们一起帮忙找贾东强的母亲。
过了不到三分钟，贾东强就从医院一路跑到了停车场，急匆匆地开了一辆破旧的桑塔纳，停在魏来面前。
“上车吧，魏哥。”贾东强一脸焦急，“我妈一个病人，她绝对走不远的，我们现在开车应该可以找得到。”
“好的。”
魏来点点头，坐在了车上。
贾东强时不时地望着路边，看向路边的每一个路人。魏来轻轻拍了拍贾东强的肩膀，安慰道：
“贾老板，你安心开车就行，我来看着路边。”
“好。”
魏来一边注意着路边的行人，一边和贾东强闲聊，试图缓解对方紧张的心情。
“这车买的还是租的？”
“……”
“我记得这款车型十三年前就停产了，你不会是买的报废车吧？”
“……”
无论魏来怎么挑起话题，贾东强都不愿意开口，他用力把着方向盘，连指甲都捏得发白了。
魏来见状，干脆也闭上了嘴巴。
贾东强突然动了动嘴唇，支支吾吾地说着：“怪我……怪我……”
魏来扭过头，皱着眉，“你说什么？”
“其实应该怪我。”贾东强苦笑着说道，“应该是怪我……我不该离开医院的，我不该情绪那么激动，控制不住自己。我真是没用呀，没用……”
“唉，别这么想，我应该帮你叫个人留在你妈身边的。”
“不，就是我没用。”
“行了，贾老板。到了这个时候，你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等我们找到老太太，我们再考虑别的，OK？”
“好吧，好吧。”
贾东强开着车，在医院周围方圆五公里的地方全都绕了一遍，但根本没有找到老母亲的身影。
医院周围有不少购物中心和小公园，如果他的妈妈跑进了这些地方，那就真的是石沉大海一样难以搜索。
魏来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打开一看，竟是于佳琪给自己打来的电话。
“魏哥，是我，我有消息了。”
“说。”
“医院西北方向有一个晨光小区，小区大门的正对面有一个街心花园，有一个网友说在街心花园里看见一个穿病号服的老太太在公园里面闲逛，你们去那里看看。”
“好，我知道了。”魏来扭过头去，激动地说道，“去晨光小区，有人看见你老妈了。”
“好。”
贾东强踩下刹车，一个大拐弯从双黄线掉头，险些撞到了后面的公交车。魏来吓了一跳，赶紧拉住了头顶的把手。
“你慢点呀。”
“我已经够慢了。”
一路上，贾东强愣是把一辆快要报废的二手车开出了F1赛车的感觉，他们两人不到两分钟就来到了晨光小区对面的街心花园。
贾东强随意地把车停在路边，和魏来一起走进公园。
“你走这边，我走那边，分头找动作快点。”
“可以。”
魏来点点头，和贾东强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开。
走着走着，魏来忽然心有所感，于是立刻轻轻敲了敲自己的眉心。
在健步道的另外一边，魏来看见了一队白色的飞蛾正在悠闲地朝着天边飞去，天上的红霞笼罩着半边天空，残忍而凄美。
……
“妈！妈妈！”
“劳驾，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六十岁的老太太在这边晃悠？”
“她穿着一件病号服，看上去病怏怏的。”
“妈妈，你在哪儿呀？”
贾东强一边走着，一边拉着所有路过的路人询问。他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口干舌燥，胸口发闷。
一个遛狗的老人看见了贾东强，伸手指着后面。
“小伙子，你妈应该在后面，我看见那边的小亭子里有一个人呢。”
“谢谢，谢谢大爷。”
贾东强拼命摆动双臂，朝着大爷手指的方向狂奔而去。
路边有一座红色的小凉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正斜靠着柱子，脑袋像小鸡啄米一样一上一下。
“妈妈。”
贾东强一个翻身，跳到了亭子里。
老母亲睁开了眼睛，脑袋依然不受控制地来回抖动。
“乖宝……”
“妈妈，你为什么自己跑出来了？快，我送你回去。”
“乖宝，妈妈想在这里坐一会儿，你陪陪妈妈好不好？”
“好，我会陪你的。”
贾东强弯腰，背起了自己的母亲。
母亲用脑袋靠着贾东强，几次尝试用脸蛋贴着贾东强，但最后都失败了，她的脑袋总是不受控制地左右抖动着，根本无法稳定。
“妈妈，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不要乱跑，不要乱跑，你的身体根本吃不消。如果你在路上晕倒了，没人救你可怎么办？”
“妈妈哪儿有你想的那么不中用？”
“行了，别说了妈妈。省点力气，我马上送你回医院。”
老母亲脑袋不停晃悠着，她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眼角的鱼尾纹都挤在了一起。
“乖宝，我还记得你小时候有一次发高烧了，也是我这样背着你去医院的。没想到有一天，我老了，你也要这样背着我去医院。
那时候呀，你的外婆还说小孩子发烧是好事儿，根本犯不着上医院，但我还是坚持给你送去医院了。
医生检查出来，说你是脑膜炎，如果再不救治，你可能就要死掉了。幸好妈妈坚持，把你送去了医院。”
“嗯，妈妈你节省点力气，别再说话了。”
“乖宝，你记住了呀。
以后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第一时间去医院，一定要听医生的话，不要总是自以为是，觉得是小毛病。
妈妈的病拖到这么严重，就是因为自以为是。
你每天早上记得吃早饭，晚上不要熬夜。妈妈可不会一直在你身边，没精力天天照顾你吃吃喝喝的。”
“嗯，我知道。”
“妈妈的银行卡……还在妈妈的衣服口袋里，妈妈担心你乱花，所以一直没有给你……
妈妈存了十万块在里面……密码是你的生日。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这十万块足够你去做点小生意养活自己了。
你虽然面子上和和气气，但是骨子里总是那么要强，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总是咄咄逼人……
你回医院以后，千万别去为难医院的医生和护士，他们人很好，是我偷偷摸摸跑出来的，你可千万别去闹事儿……
妈妈不希望你这辈子大富大贵，妈妈只希望你这辈子……
健健康康。”
老母亲不说话了，她的脑袋没有在摇晃。她悠悠地闭上眼睛，用她粗糙而松垮的脸，贴在贾东强的脸上。
贾东强感受着母亲脸上的温度，哽咽着说道：“妈妈……妈妈别睡，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马上！”
“乖宝……妈妈……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