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
丁一瞪大了眼珠,一脸迷茫地摸了摸后脑勺。
“一看你就是个外地人,鬼市都没听过?”
“没有。”
“鬼市之所以叫鬼市,是因为他只在晚上十二点以后才开放。
鬼市是一个旧货交易市场,名义上是旧货交易市场,但那上面到处都是偷盗的赃物或是假货。
去鬼市买东西的顾客,要么是没什么钱,只能买旧货的穷人。要么,就是那些做梦想发财,要在里面买古董捡漏的投机者。”
“原来是这么个鬼市。”
“所以,我们分头行动吧。”魏来耷拉着眼皮说道,“你继续去刘军的公司调查,我呢先回基地,鉴定一下这张纸的材质,接着晚上去鬼市调查。”
“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先陪你去基地吧。”
“唉……这样子效率太低了。”
“不用,我陪你去。我们俩就一台车,你一个人走还得打车。师傅可是要求我们一起行动的,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跑来跑去?到时候师傅又要怪罪我了。”
“你……算了,你开心就好。”
魏来嘀嘀咕咕地说着,略有些不甘心地撇撇嘴。他本打算回基地摸鱼打瞌睡的,谁知道丁一这傻大个那么较真,非要跟着自己一起行动。
有这孙子在,自己还怎么摸鱼呢?
……
魏来和丁一中午回到基地,把纸条交给了实验室,测量其休谟指数,得出了结论。
这张纸条确实有过诡异物品,和杀死刘军的纸条确实是同一种材质。并且,纸条起到的是一个定位的作用,相当于追踪信标,凶手就是利用纸条定位死者从而远程狙杀。
丁一拿着鉴定报告,从桌子里拿出一个皮尺,给魏来量脑袋。
“你做什么?”魏来缩着脖子,“你离我的脑袋远点。”
“别急,我想看看你的脑袋是不是和我的脑袋不太一样。是不是脑袋越大的就越聪明?你怎么能发现那纸条有不对劲的?”
“观察,这就是观察力,懂不懂?”
魏来戳了戳自己的脑袋,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
丁一点点头,若有所思道:“看来,我们确实应该去鬼市看看了。”
“鬼市要今天晚上才能去,不如我们先睡个午觉休息休息,这样子晚上……”
“反正到晚上才要去鬼市,不如我们今天下午去刘军的公司看看吧?”
“哈?”
魏来嘴角微微抽搐。
丁一斗志满满,拖着魏来离开基地,开车驶向刘军的公司。
魏来靠在椅子上,颠颠簸簸地睡着了,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
刘军经营着一家电子厂,专门给某日本品牌做代加工。
厂址位于江北开发区,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丁一拉着睡眼惺忪的魏来,径直走向办公大楼,找到了刘军的秘书。
“你好,我姓张,请问我有什么能帮到您的?”
“不用那么客气,我们就是来了解一下情况。刘军是你们这里的老板,是吧?”
“没错。”
“刘军昨天被人杀害了,我想问问……”
丁一主动承担了问询的工作。
魏来不过扫了一眼张秘书,便立刻失去了兴趣,他在厂长办公室里左看看右看看,什么也没发现。
在丁一和张秘书聊天的时候,魏来偷偷摸摸地离开办公室,在厂区里闲逛。
因为魏来穿着制服,无论走到哪儿都没有人敢多嘴问一句。
流水线里只有机器运转的声音,工人们在线上重复着机械的工作,没有时间闲聊,没有时间玩手机。
厂房门楣上方挂着一个挂钟,那些工人总会在干活的时候,看两眼滴滴答答转动的指针。
那似乎是他们唯一的情感寄托。
叮铃铃!
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
魏来捂着耳朵,回头看去,电铃居然正好就在他的头顶。
听到铃声响起,流水线上的工作也一同停下。
流水线的主任举起大喇叭,大声说道:“各位,马上是学习时间了,去大会议室集合。”
工人们麻木地摘下帽子,解开工作服上的扣子。
现在明明是凉爽的秋天,可是工人们却依然汗流浃背,因为在凳子上坐了太久,屁股上的汗水已经湿透了裤子。
他们一边做着伸展运动,一边说说笑笑地往会议室的方向走去。
魏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流水线主任身边。
“你好。”
“呃……你好警官。”
主任早已经听说了厂长死于非命的消息,在看见魏来之后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的表情。
“不用客气。”魏来笑眯眯地点头道,“我能问一下,工人们这是去做什么吗?”
“去学习。”
“学习什么?”
“劳动法。”主任笑了一声,似乎有些轻蔑的态度,“这几天工厂里搞活动,有人来我们这里做普法宣传。”
“是吗?我能去旁听不?”
“当然,当然可以。”
主任热情地拉着魏来,走到了隔壁的休息室。
休息室的最前方有一个小白板,一个中年人正站在讲台上,一边做板书,一边说话。跟着他一起的,还有一个年轻的姑娘,看样子应该是刚出社会的大学生。
魏来耷拉着眼皮,乐呵呵地说道:“这些人是从人社局或者仲裁局来的人吧?”
“咦,你怎么猜到的?”主任好奇地看着魏来,“我好像也没和您说这些。”
“嘿,这还用猜吗?能为劳动法做宣传的,也就只有仲裁局的人吧?
你看那个讲课的男人,虽然气质非常普通,但是说话的感觉就和体制内的人一模一样。这水平没有考过三年申论可搞不来。
跟在他身边的姑娘倒也确实像个大学生,但我估计她应该是外聘人员或者实习生没有编制,和讲课的老师一样是边缘人员。
正常人谁会去做这种无聊又辛苦的工作?只有他这种边缘人才能做出这种事情。”
“有点道理。”
主任点点头,眯着眼睛看向白板。他坐在最后一排,眼神又不太好使,听到一半就开始闭目养神了。
主任如此,其他的小员工们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们有的在打瞌睡,有的在玩手机,更有甚者在下面打情骂俏,视老师如无物。魏来看了半天,竟然瞧不见有一个人在认真学习。
“安静点,你们不知道现在上课吗?”
讲课老师旁边的大学生站了起来,轻轻敲了敲那几个聊天人的桌子。
他们好像也知道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了,纷纷点头哈腰,重新坐回座位,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大学实习生维持着课堂秩序,而讲课老师却毫不在意,他依然按照自己的进度,讲述着劳动法里的各种细节。
不同于其他的宣传者始终站在资方的那边,这位老师一直在着重强调劳动者应该如何取证并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可惜的是——
这些法律知识明明就是在座工人最需要的,那些工人却没有一个去听。
他们只把这个课堂,当成是工作时间的一种消遣娱乐罢了。
“今天的课程到此结束了,各位再见。”
老师站在讲台上,和各位工人鞠躬告别。
工人们倒也识趣,纷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齐刷刷地说着“老师再见”。然后,他们又重新戴上帽子,穿上工服,排队走向流水线。
主任从睡梦中苏醒,他看了看魏来,笑着问道:“警官,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问你几个问题。”
“尽管问。”
“工人工资多少?”
“嗯……一个月六千吧。”
“真的吗?”
“真的。”
“要加班吧?”
“工厂哪有不加班的。”
“加班工资多少呢?”
“嗯……”
“实话告诉我。”
魏来瞪了一眼主任,下意识地释放出自己的精神力。
主任猛地一哆嗦,唯唯诺诺地说着:“工人工资时薪也就10块钱,加班20块钱。”
“一个月六千,平均每天日薪200块。
如果不加班平均每天工资也就80块钱而已,如果需要做到200的日薪,你需要加班六个小时。
你需要每天工作十四个小时才能达到一个月六千的工资,而且这还是一个月没有一天休息的情况。
十块钱的时薪,按一天工作八小时、一个月二十五个工作日来计算,一个月才两千块而已,这符合当地的最低工资标准吗?”
主任笑了一声,低声说道:“警官,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当地的最低工资标准才一个月一千六而已。”
“那你是想说你们两千一个月算良心了?”
“我只能说到这儿了。”主任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有了,你忙你的吧。”
“再见。”
主任和魏来道别,直接朝着流水线上走去。
讲课的老师和实习生拿着资料,正准备离开。魏来赶紧上前,拦住了他们。
“你好。”魏来走到讲课老师面前,“老师怎么称呼?”
“客气了,我叫徐陟。双人徐,陟罚臧否的陟。”
“好名字啊,我叫魏来。刚才听你在台上讲解劳动法,可以看出来你是奋斗在第一线的员工,有很多道理深入浅出,我听了受益匪浅。”
“过奖了。”
“然而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徐陟身边的小姑娘撇着嘴说道,“这些工人连听都不听,难道他们不知道我们这是在帮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