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了六月中旬,距离上次钟黑向我传达消息已经五天了。这五天,我似乎回归了往日的生活,阴曹地府已经与我完全不存在交集一般。
正待我犹豫着要不要尝试着下去看看,我的手机适时地接到了葛忠惠的电话。
葛忠惠如果能通过手机联系我,就说明他可以继续上来扮演张明明的角色,一切如故。对于张明明的父母来说,宝贝又能干的儿子所谓的外出赚大钱终于结束了。
看来阴曹地府的秩序恢复如初,至少不再是高压的状态,否则繁忙如狗的阴曹司小差葛忠惠根本没有跨界的时间和机会。现在想来,他外出赚大钱的借口也未必尽善尽美。若是父母问起赚了多少,钱在哪,估计葛忠惠只能抓瞎,用另一个谎言再次掩盖这个谎言。
电话中,葛忠惠的语气非常奇怪,有种特殊的急迫,似乎在电话的同时,马上就要窜稀一般,急急忙忙地挂断了电话,老仙人的从容一点都没有展现。
电话中他只和我说了一句话,“赶紧下去自己看”,对于我的各种询问视而不见,慌慌张张地挂断了电话。看样子,这么多天来,他也只是找到了这么一小会机会,在张明明的父母面前露个脸,又不知道急急忙忙干什么去了。
自己看就自己看吧,应该是发生了新奇的事,但又不甚危险。
当我时隔多日再次来到阴曹地府,我只想脱口而出一句“我靠”。眼前的情景不亚于我在大街上居然看到了野生的老虎,或者更确切地说应该等同于在大街上看到了灭亡已久的恐龙。
此时的整个酆都城居然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雨雾,天边竟然还挂着半弯隐隐约约的彩虹?
震惊!
阴曹地府实则只是一股凝聚的意识形成的世界,在这原没有晴雨之分,至少从当下往前直至阴曹地府有鬼魂的记忆开始,从来没有所谓天气的概念。
此时此刻,不但天下着濛濛细雨,居然还出现了彩虹。这说明什么?阴曹地府居然出现了阳光。
在我的印象中,阴曹地府的天空始终是一片半透亮的混沌。所谓的半透亮我并不知道所谓的光来自何处,但绝对不是阳光的投射那种感觉。
此时身处阴曹地府之中,竟然已经分不清这里和阳间有什么区别。除了建筑已久古朴,可这环境给人浑身的体感与阳间几乎无异。我的鼻子中,竟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泥土的气息。
大街上,原本四处巡视的鬼差,此时也一个个面容痴呆,怔怔地望着天空出神。个别几个,竟然闭起了双眼,撑开双臂尽情沐浴在这片雨雾之下,满脸的欣喜和恬静。
这是什么鬼?
我快步飞奔向第五殿,急于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路上,隔着高大的坊墙,隐隐约约可以听到各个坊内的鬼民都骚动了。有呼喊的,尖叫的,还有边哭边笑的。大有久旱逢甘霖的那种癫狂情景。
这雨和这阳光,如果是真的,对于阴曹地府的鬼民来说,不亚于一种新生。
从他们成为新魂的那一天起,虽然他们知道了这世界上还有另一个世界,自己的生命将通过另一形态延续着。一开始,应该是欣喜的。这种等同于长生不老的延续,不正式任何人所追求的结果吗?至此生命没有任何遗憾,死亡将不再恐怖。
这种欣喜应该持续不了多久,大部分的新魂就会发现,生命通过另一种方式又延续了又能如何呢?生命的最大意义不在于长生不死,而在于持续地享受一切人世间的美好。
无欲无求,仅仅只为长生而不能享受任何快乐,放任自身任何欲望的长生绝对不是快乐,而是一种煎熬。哪怕是长生的坚决拥趸,那些个为了长生而确确实实无欲无求的求仙者,他们忍受了一辈子的无聊和自我禁锢,为的难道不是成仙后纵情享乐的自由吗?
电视剧西游记中,一旦蟠桃盛会举办,一个个三五成群,争先恐后的纷至沓来。那种看见美酒的笑,看到嫦娥舞蹈的乐绝对都是凡人想象当中所谓仙人的快乐人生。
如果告诉求仙者,你们死后一样没有欲望的放纵,只是禁锢在一定的范围内,除了意识的长存,其余犹如行尸走肉,我想这些求仙者必然会破口大骂,从此逆反地纵情声色犬马,以为了弥补往日愚蠢所错过的一切快乐。
可如今,似乎从天气上看,阴曹地府已经万分接近曾经的阳间。
远远的,似乎第五殿门前也聚集了一群人,都在抬头怔怔地看着这片天。
快步走近,我惊奇地发现似乎除了包大人外,几乎所有的第五殿鬼差都一个不拉的站立门前,就连一向表情云淡风轻的东方朔此时也一脸的不可思议。
“东方兄!”
东方朔怔怔出神的思绪似乎被我的呼喊拉回了现实,神色立刻为之一变,满脸的肃穆,向我招了招手,转身就走入了大门之中。
我从门前的众鬼差之中穿过。多日没见,原本应该熟人间客套一番,可似乎他们对于我的出现毫无兴趣,注意力始终被这一幕奇观所吸引,根本不搭理我表达善意招呼的表情。
我只好作罢,匆匆走近第五殿的大门。
来到了熟悉的书房之中,东方朔已经端坐一边,与依旧正襟危坐的包大人描述着外面发生的奇幻景象。
东方朔的言语平淡,听不出丝毫的情感波动,但却可以发现对外面的一切描述地极其详细,就像是在毫无感情地复述一片没有任何修辞手法的散文一般。
紧紧聆听的包大人,面皮也一动不动,只微微紧蹙着双眉,大有一种“竟然如此,如何是好”的表情。
阴曹地府出现了阳光和下雨的奇景,虽说千年不遇,颠覆了所有阴曹地府中鬼魂的认知,但除了惊讶和欣喜,我实在不能理解这种沉闷的怀疑之色。
这难道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