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一番的士气鼓舞,众人似乎消除了疲累,坚毅无声地行军。原本凌乱的脚步,稀稀拉拉的队伍现在已然雄壮严整,昂首阔步。
杨蛋儿在张亮的背上稍稍恢复,就无比坚决地要求下地自行走路。
随着不断地前进,周围的空气愈发冰冷,让人冻得牙齿嘎嘎作响。这种寒冷,并非仅仅是体表的感触,而是一种透入骨髓的阴寒之感。
活大地狱,又名剥衣亭寒冰地狱。在这里的罪魂,不但要备受各种刑罚,还要时刻忍受经年累月的阴风洗涤。
随着大军逐渐深入第二殿的管辖范围,刺骨的寒冷越发明显,环境也随之大变。大道两边高耸的峭壁,犹如刀劈斧砍一般。那一条条怪石嶙峋的山道中,穿梭着一条条乌黑发亮的巨大锁链。锁链上遍布大大小小的冰碴子,透着一股凄惨的恐怖气息。
看着这幅地狱的景象,仿佛耳中不断传来阵阵凄惨怨恨的呻吟。人可真不能干坏事啊,魂魄拘押在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折磨凌辱,不死不休。
我稍加闭目感受着这里阴森的气息,确实令人不寒而栗。一睁眼,恍然大悟,这凄怨的哭声和呻吟并非是我的主观想象。道路边慢慢出现了一串串粗大铁链捆绑的鬼魂,个个赤身裸体,下跪低头,看不清面容,只听得哭泣和求饶。
每隔几十步,站着一个持鞭的鬼差,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眼前的鬼魂。他们手中的鞭子,粗大无比,隐隐透着倒刺,幽蓝之色,看着吓人。
看到我疑惑的表情,张亮边走边淡淡地解释道:“看来第二殿地狱已破。这些应当是四散奔逃的罪魂。”说着长长舒了一口气,略显放松地继续说道:“也是好事,说明第二殿在押的罪魂并非个个都是负隅顽抗之人。”
是啊。论活大地狱的罪魂数量,要是个个团结,负隅顽抗,那真是要尸山血海了。不过也不能轻敌,毕竟基数太大,罪魂凶悍,哪怕是小小一部分罪魂被组织起来,那样的破坏力绝对不能小觑。
许久之后,队伍的行进速度放缓,前头似乎有了阻塞,看不太清,我们也放慢了脚步,直到停止。
虽然队伍停止了行进,但冰冷刺骨的环境,还是让周围的鬼差们拼命地跺着脚,以此暖和着身子。
杨蛋儿不屑地斜眼看着,牙齿快速地打着响,一动不动,戏谑地说道:“跺什么脚,还以为自己活着呢,跺脚能取暖吗?要不给你们点把火,暖和暖和?”
“哈哈。”周边跺脚的鬼差纷纷停下了脚步。
“这不是还当自己是个人么?活动活动取暖呗。”
“老子还是怀念活着的时候啊,再冷也能取取暖。这现在,妈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到时候打起来了,就感觉不到冷了。”
“怎么?打起来不是一样不能取暖么?”
“那怎么一样,你要是等会被砍一刀,疼了,不就感觉不到冷了么?”
“去你妈的!”
众人放肆地开着玩笑,似乎将要面对的凶险战斗不值一提。
视死如归是什么样的情景?是不是高喊着口号,奋勇向前?那肯定是视死如归,但那是英雄的视死如归。相对于凡人凡鬼,我觉得说着打趣的话,把战前的准备当成平凡的日子,一样的轻松,一样的惬意,一样的玩笑,一样的嬉笑怒骂,这也是一种视死如归。
其实,对于拥有另类长寿的鬼魂来说,死已经经历过了,无所谓再经历一次。人的死,是隔断一切尘缘,舍弃一切朋友,离别一切可敬可爱的人。而鬼魂的死……有什么更珍贵的东西需要舍弃吗?经历过的都经历过了,也许死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嘿嘿,我死不了。最多梦断而醒。
我要做最勇猛的仔。
一个个旗手骑着快马从前至后,飞快地奔驰。
一声声命令,随着旗手的擦肩而过而反复响起。
“所有人,跟随上官行动。”“所有人,跟随上官行动。”“所有人,跟随上官行动。”
“这不是扯么?打仗这玩意儿当兵的不跟着上官行动,还能自己瞎走?”张鸾对这种低级的操作确实不屑,他毕竟生前当过兵,熟悉行伍的规矩。
“就你多嘴!”张亮骂骂咧咧地阻止了张鸾的碎嘴,“你以为个个都和你一样,当过兵,是个老刀把子?这带兵打仗不就讲究个面面俱到吗?多喊一句,少死个人咧。”
杨蛋儿闻言凑了过来,挤眉弄眼,“看看。大哥一个生前的屠户,这当了这么多年的伍长,到底是管着咱兄弟几个,管出心得来了。你个绿营的小兵痞,你懂什么?”
“滚你妈的蛋!”“滚吧你!”张亮和张鸾不约而同地爆着粗口。
张亮喝退了杨蛋儿,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告诫道:“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哥几个都安静点,别到时候上官的命令都听不见。”
闻言,大家都噤声肃穆。周边的鬼差队伍中,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头领,也纷纷告诫着,检查着。
鼓点有节奏地响起。进军!队伍重新启动了起来,众人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缓缓向前。这一刻,对于身处之中的我来说,感觉十分庄严。一阵阵齐整的脚步声,透露着雄壮威武。
一座并不十分高却方圆甚大的丘陵徐徐在我的视线内升起。远远望去,丘陵的轮廓还算圆润。可随着丘陵的越来越近,我才发现在那上面,山路陡峭,怪石嶙峋。山顶之上,一个亭子模样的建筑下面,人影绰绰。
剥衣亭!
想来正有一批穷凶极恶的罪魂已经啸聚其上,据险固守。他们居高临下,山陡路窄,对我们万分不利。
山高,我们是仰攻!
路窄,我们发挥不了人数优势。
怪石众多,我们摸不清敌情,不知这方圆之内的丘陵之上到底深藏了多少的罪魂。
冰冷刺骨的环境早已使赶来的鬼差好不适应,而对活大地狱的罪魂来说,阴风洗涤早已是家常便饭。
天时地利我们一样不占。
困兽之斗,往往破釜沉舟。似乎相比之下,人合我们也没有。
这险要的剥衣亭是他们的主场。
鬼差们纷纷仰望着,打量着剥衣亭的山形地貌,寂寂无声。
一股不祥之感慢慢爬上了每个在场鬼差的心头。
一场恶战已然临近。
前路是凶是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