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说话只能说半句的,我当然知道为什么。
其实就是因为实在没有冠冕堂皇的理由。若是用谎言掩盖,说不定等会还要用另一个谎言来善后。
思来想去,李老夫人除了能说自己的女婿不来看他们外,实在没办法对赵金福的做法进行指责。
虽然这个女婿挺窝囊的,事事都听自己女儿的,可是所有对其的不满其实也不是对于赵金福本人的不满。如果从做人的角度来说,赵金福,听话,顺从,孝顺,实在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所有的不满说到底,也只不过是因为赵金福无钱无势,穷人一个的状况而已。
李老夫人忽然发现,真要找几个女婿的错误,哪怕是吹毛求疵,似乎也是难上加难。
不说又不行,总不能背负诬告的骂名。多少说一句吧,憋了半天也只是半句。
我继续追问道:“不怎么来看你们?你的意思是说探望你们?”
“是……”李老夫人低着头,发出蚊子般地声音回答道。
我转脸看向一边始终默不作声的赵金福,“赵金福,你是否也住在新坊之中?”
赵金福没有抬头,只是唯唯诺诺地回答道:“回大人,我确实住在新坊之中。”
“你可曾经常去探望他们?”
“我确实不曾经常去探望他们。这确实是我错了。”
我微微皱起了眉头。我只不过是例行询问赵金福相关的问题,看看是否可以得以印证,以查明相关的事实。这赵金福老师回答,问什么答什么也就行了,怎么就突然表态说自己错了呢?
这么容易就把错误往自己身上揽吗?
哪怕赵金福是一个老老实实的好人,但这样的人作为一个鬼差,我确实不喜欢。无论对错,喜欢自己揽上错误,这样的性格绝对做不了一个合格的鬼差。
要是碰到许多情面难却得事件,是不是还会犹豫不决呢?
我语气瞬间提起,一下子让下跪的众人吓了一跳。我厉声道:“你错了? 你觉得你错在何处?”
赵金福倒也没有因为我的厉声询问而突然害怕或方寸大乱,还是唯唯诺诺地回答道:“我错在不经常去看望我的老婆,我的老丈母娘一家。”
“呵呵!”我冷笑了一声,这声音连我听着都瘆人。看来这个赵金福是认错人惯了,在所有人的面前他都是这副被压制的模样,所以也分辨不清别人是真生气还是假发怒了。反正,他都是有错或者认错的那一个。
此时的我,其实心有怒火。并非仅仅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而是完全觉得他已经属于善恶不分的废柴一个了。
我追问道:“那你可曾经常去看望生你养你,给你娶媳妇,带孩子的父母?”
“这……”赵金福瞬间语塞。抬起头,茫然地与我对视了片刻,随即又低下了头。他的肩膀似乎有微微的耸动,声音中仿佛带着一丝悲伤,说道:“没有。一次也没有去过。”
“那你觉得,你这么做,对与不对?”
“我……我……确实不对。”赵金福吞吞吐吐,似乎隐隐有点泣不成声的样子。
“那你又是否去看望过你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此时此刻,赵金福已经无言以对。
我不再去管他,而是对着李老夫人又一次和蔼地说道:“你女婿已经认识到错误了。我看他不但很少去看望你们,甚至连自己的祖宗都忘记了。确实不应该啊。”
“是,是,大人说的对。”
此时的李老夫人忽然间觉得如释重负。这个所谓的大人确实还是讲道理的。这么一下问询下来,不就确实证实了赵金福确实存在对家人不管不顾的行为吗?这个事实只要做实了,那自己家身上的压力就瞬间减轻了。事实证明,所告属实,那就不存在无理取闹更不存在诬告陷害的嫌疑了。
李老夫人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还直了直身子。一旦身体和心理都万分放松了,这才发现这一天闹腾下来,其实也挺耗费精力的。有那么一点生前腰酸背疼的感觉来了。
我看着李家众人放松的模样,知道他们现在算是放松了警惕,以为这事就可以这么翻篇了。
能那么容易翻篇吗?真当我们只是参与调解的居委会干部么?
我松弛了一下四肢,对着李家众人说道:“我觉得你们的诉求也确实合理。他确实应该经常去看望你们,你们说是不是?”
“对,对对。”李家众人笑眯眯地应和道。
“不过,光看望你们一家也不对,这其他长辈是不是也应该去经常探望啊?总不能让别人说闲话,说这个女婿只看望自己丈人一家,从不去自己的老祖宗家,这也说不过去吧?”
“对,对对。”李家众人还是笑眯眯地应和道。
“以后不但要探望,还不能只是做做表面工作。要陪着聊聊天,可不能打个照面就走的只为完成任务。”
“对,对对。”李家众人第三次笑眯眯地应和道。
我很满意,果然都按照我的设想发展了。
我看向赵金福,用知心大姐的教育的口吻说道:“赵金福,你可听到了?知道以后怎么改正了吗?”
“我知道怎么改正了。我一定改正。”赵金福依旧是一副死样活气的模样。
于是乎,我突然话锋一转,“我知道,原本你鬼差的任务也挺繁重的,根本没有时间去探望自己的亲人。这样吧,既然你的丈母娘对你也提出了要求,你自然也是要满足的。不过本官思来想去,要做一个孝子孝孙好女婿,确实也挺难的,其实并不比做一个尽职尽责的鬼差容易。这两个身份,鱼与熊掌可不能得兼。”
我假模假式地叹了口气,感慨道:“有时候,忠孝就是不能两全。孝子也好,差役也罢,都需要全身心去投入。我看你今后做个孝子,认认真真地陪伴他们也挺忙碌的,我时候会知会你们城隍大人一声,你这差事就免了吧。以后全心全意当个孝子,否则一人确实难以兼顾。”
赵金福听闻此话,倒也没有反对,也没有太过夸张的表情,只是微微一顿,就说道:“我听从大人的建议。”
“不!怎么回事?”此时此刻,李凤却突然跳了起来,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宝座上的我。
李凤的两个眼睛中,藏满了震惊和不解。
“大人?这什么意思?您是说,我丈夫,老赵的官差身份就这么免了?”
“本官当然没有免去他官差身份的权力。不过我会知会阴曹司城隍大人。不用担心,我相信城隍大人也会被赵金福的孝心所感动,不会不同意的。”
我依旧假装不明其中缘由。
“不!”李凤忽然尖叫了一声,这一声嘶喊瞬间在正堂中环绕。她焦急万分,额头和鬓角都似乎渗出了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