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充洋洋洒洒,长篇大论,终于将前一阶段从乐土教的荼毒阴司鬼民的程度直至打击的成果一一详细介绍了一遍。介绍完之后,还不忘留了一个尾巴。大致意思就是说,虽然查禁司在前一阶段打击乐土教的工作中成果颇丰,可怎奈乐土教早已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小组织,哪怕是在如此强有力的打几下,也绝对不可能根除。甚至,如果稍有松懈,完全有可能死灰复燃,传播更甚。
这话的中心思想相当明确,查禁司不但工作成果显著,而且在可预见的范围内,更加应该被重视。如果不能保持如此高效的工作效率,即便此时此刻乐土教遭遇重创,也可能在今后的某一时刻卷土重来。
表扬表扬再表扬,放权放权再放权。
江充的话,概括来讲,就是这几个字。
还真是言简意赅。
众人听完了江充的工作汇报,皆骇然。
乐土教居然已经形成了如此规模?真让人不寒而栗。
查禁司居然有这么大权力?真让人不寒而栗。
落到了查禁司的手里,居然是如此煎熬痛苦?真让人不寒而栗。
其实乐土教究竟有多大的危害,大多数的鬼差并没有引起重视。在中土历史的每一个时代,如果遇到天灾人祸,总有那么一群人,宣扬着一个理念,杜撰一个神迹,然后就是无休止地捣乱。
大体来说,当宗教的威力被人们所熟知的时候,邪教也应运而生了。在信仰之中,有太多的人意识到了思想控制的恐怖,也看到了控制思想之后带来的巨大利益。
邪教其实就是宗教的兄弟,一个紧随一个而出现。他们很相似,又截然不同。
在大部分鬼差的概念中,邪教确实颇有危害,但究竟哪一个朝代最终被邪教所彻底颠覆呢?摩尼教、白莲教、明教、天地会、太平天国,他们都兴盛过,但最终还是不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在大部分鬼差的心中,邪教是芥藓之疾。不予以根治,确实麻烦,但又伤不到姓名。若毫不理睬,那也会让人奇痒难挡,难忍异常。
可再怎么说,也伤不到根本。
哪一朝那一代,对待邪教都有招安或者镇压的对立态度,势均力敌。即便某一方占据优势,也只不过是相对的,暂时的。
故此,让大家惊骇的并不是乐土教的为祸甚深,而是查禁司这个刚成立的部门,居然在短短数月之间已然变成了一个令人侧目的庞然大物。
嫉妒、提防、恐惧、厌恶的情绪在官差们之间蔓延开来。
待江充介绍完毕,重新端坐那个左四的位置后,主持大会的平等王又开口道:“现在大家已经意识到乐土教传播的巨大破坏力了吧。眼看这中元节的到来。到时候禁足一旦解开,会不会造成乐土教传播的新一轮高潮?阴司将如何应对?”
平等王期待地眼神环顾大堂之内,似乎希望大家积极地参与到设问之下的讨论之中。
安静!大殿之中无比的安静。
也许大家都在思考应对之策,当然也有人只不过是暂时的观望,谁也不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远处一个我并不认识的差官站了起来。他嗓门洪亮,声音极富穿透力。
他开门见山的说道:“三王。下官谈谈想法。既然乐土教的传播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我们为什么要讨论中元节如何应对呢?在下官看来,特殊时期行特殊之法。至此以后,只要乐土教一天未根除,阴司就一天不能解禁禁足法令。 做事就要釜底抽薪,再怎么谨慎应对,也不可能防得住阴影之下乐土教的传播。对于乐土教众,在未斩草除根之前,不能以身涉险。还开禁?少一疏忽,吹风吹又生,得不偿失啊。”
哄地一记,大殿之中众鬼差又热烈的互相议论起来。
这位鬼差的釜底抽薪之法,似乎颇有市场。对于这些鬼差来说,既然知道阴司存在汹涌的暗流,为什么要开禁呢?管他什么传统,管他什么鬼民的想法,只要对阴司有利,操作起来更为简单,即便再粗暴的措施也有其道理。就这么关起来,节不过了,传统不要了,大家简简单单过个节不是很好吗?何必麻烦。
此外,反正鬼差们一年四季每一天都能自由出入,我管他普通鬼民的想法和期许呢?
就如同只要我认为有大活动,我就能好好地大大地放一大场烟火秀。至于老百姓来说,什么结婚,什么喜事,什么春节,放什么烟花。只要这些事容易产生火源,造成危害,也别引导防范了,统统禁止不简单吗?
我管他开不开心,我管他念不念想,我管他是不是殷切期盼了一整年。过节的开心,难道一定要阖家团圆,放点烟花吗?那个虚无的财神难道真要那么隆重的迎接吗?反正我是不爱好这种烟火的活动,即便没有财神,我也能财源广进。
阖家团圆?融洽气氛?看看玩会就够了,要什么烟火,还要什么自行车?
原来鬼差们地思维也和他们大同小异。
随着众人的交头接耳,点头附和,这种论断似乎一下子席卷了每一个鬼差。有这么简单的方法,还需要开什么阴司大会呢?闲的蛋疼。
“有道理啊。”
“正可谓釜底抽薪。”
“妙哉。”
“金玉良言!”
“这位仁兄说到我心里去了。”
大殿中的风向似乎是一边倒了。只不过他们没有注意到,此时的三王居然出奇的一致,纷纷紧锁着眉头,表达了对于这种开会现场的担忧。
他们担忧什么?其实从外夷坊的暴乱中可以看到,虽说鬼民的权利不能给的太多,太过自由,但绝对也不能压榨地太狠。
阴曹地府的鬼民为什么比阳间的人好管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为什么只有那么几天可以解禁禁足,却依然遵纪守法?
这个问题的实质在于,阴曹地府没有太多的物欲,没有什么能让人身心愉悦的合法活动。这里的人不用赚钱,不用睡觉,不用吃饭,不用婚丧嫁娶,也根本不需阴阳交合、繁衍后代。
即便天天能够自由地放出坊去又能做什么呢?交际?根本不需要。那些其他坊里的不同时代的人,有交往的必要吗?自己坊内的鬼魂们认识认识就已经够了。
不过,即便如此,不代表不需要过节不需要传统了。在人的记忆中,鬼就是要过中元节的。这没有什么道理,这就是一种常识。其实就和儿子应该孝敬老子,人不能做汉奸一样,不需要论证,是一种人人与生俱来都应当知晓的,不需要证明的公理。
如果说突然不让过中元节,就和鼓吹孩子成年了,家长没必要继续资助,或者说老人有退休工资就不需要赡养的情况一模一样。这能忍?
说汉奸们只是为了追求和平,追求自由地价值,人可以自主选择自己的道路。家国利益不能完全替代个人的利益。
这不是纯属胡扯么?
是可忍孰不可忍。
若是逼急了,不但可能会产生无法预料的混乱,也可能被乐土教趁此机会大肆渗透扩张一番。如果出现这样的结果,那真是得不偿失。
当然,三王中的某王也可能在想,若真一直禁足,乐土教真没了传播的土壤,真的消灭的干干净净,那查禁司还有存在的必要吗?老子的权力还能如今日这般如日中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