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知道了来者何人,那自然是要立刻召见了。
我也非常想知道,他们到来究竟为何。虽然他们的目的推测了个大概,但也需要亲自详细了解才是。
葛忠惠离去了不多时,就已在门口禀报道:“都司,来人已带到。”
我挪了挪屁股,端坐在宝座之上,清了清嗓子,说道:“有请。”
我的穿着实在太过随意,毫无霸气可言。所以只能正襟危坐,尽量摆出气势。幸好,面前的书案可以挡住我的大部分身体。
只见三个人跟随葛忠惠小心翼翼地迈步进来,我立刻指示葛忠惠看座,并示意葛忠惠站到我的身侧。
只见当先一人,身高估摸着有一米八几,一张俊俏的脸蛋,眉清目秀,但确有几分油腻。此人是三人中穿着最像高僧的,至少在我的认知范围内。他身披袈裟,着装笔挺,迈着六情不认的大步,稍稍示意感谢,就一屁股坐在了当先离我最近的座椅之上。
端坐后,他似乎对于我这个人来说,更在意正堂的装饰和摆设。眼睛似乎一直在观察正堂中的布置,在看到布置如此普通甚至有点寒酸之时,明显眉眼间流露出一丝不可觉察的不屑。
他们三人,并没有左右分坐,只是依照着次序坐在一边。
第二位,身高不高,面留长须,一个普通老人的长相。他是居士打扮,头巾下方显然还留着浓密的头发。
若不是葛忠惠事先介绍是三个和尚,我根本不会把他当做和尚看待。
看这个人的相貌,我推测他应该是刘秉忠。毕竟,对于刘秉忠来说,和尚只是他年轻时的人生经历,并不是他一辈子的社会角色。
那最后末尾那位,想来就是黑袍僧人姚广孝了。他确实穿着一件陈旧的黑袍,脸上看不出究竟多少年纪。虽然相貌与薛怀义不可比拟,但也算长相过得去。他皮肤白净,两道剑眉中透露着勃勃英武之气,只不过那双眼睛,确实是传说中的那般描述,一对三角眼。他虽然也蓄须,但却整理得颇为干净齐整。
要说气质,薛怀义典型的社会盲流。哪怕他生前已经经常出入皇宫,多少学会一些宫廷礼仪,迈得也是四方大步,但总觉得有一种含胸屈背,猥琐异常的模样。
虽然从气质上看,绝对是寻常货色,但他的表情却是实实在在的桀骜外露。说来也正常,就是一个这么嚣张的男宠,酒后放肆,才会一把火烧了明堂,最终惹得女皇帝动了杀机。
男宠和美女其实是一样的,任你再好看,再天赋异禀,当你只是别人的玩物,那总有烦腻之时。
当所作所为突破了别人的忍耐程度,那被抛弃是必然的结局。
你以为你抓住了别人的心,别人给你房子票子,说不定对于他们来说,哪怕养只狗子也一样能穿金戴银。
狗能万分忠心,而人却未必了。所以,有些人,看似颇得倾心,说不定到头来还不如一条狗。
与薛怀义不同,其余两位虽然举止谨慎得体,但隐隐透着王侯气质。他们端坐在座位之上,眼睛从未到处乱扫,只是纷纷望向我,似乎要用那种犀利的眼光直接看透我的内心。
其实我是不用装的。对于这两个人精,他们的人生经历看过了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物,我这点伎俩,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一层纸糊的窗纸。
我立刻想到,与其掩饰自己,不如就大大方方,自自然然的。说不定,能够起到无招胜有招的奇效。
对于他们这种运筹帷幄,奇计百出的人来说,对于简单的现象,反而会多虑不少。简单自然地展现,反而可能倒让他们猜不透。
我开始了客套的开场白:“三位高僧到此,不知有何贵干?”
刘秉忠和姚广孝对望了一眼,正待要开口,却不料被薛怀义抢了先。
薛怀义居然翘着二郎腿,斜靠在椅子背上,懒洋洋地说道:“我与他们俩虽然都是礼佛院的,但却不是和他们同路而来,只不过在这第十殿门口碰巧遇到。”
如此看来,阴曹地府对于礼佛院还真是另眼相看。虽然他们不是衙门,可与衙门早已没什么区别。他们既然能自行来到第十殿门口,那么看来礼佛院里的僧人必然至少是和阴司的鬼差有一样的权限,否则也不可能随意走动了。
此时此刻我才知道,原来薛怀义和刘秉忠、姚广孝两人不是一起来的。之前猜测了半天,实在也搞不懂为什么他们三人会混在一起。现在看来,都是巧合。
那两个老狐狸,再怎么玩也不会带着这个傻狍子一起。
薛怀义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接着说道:“我先说我的来意。我这个人有什么说什么,我也就不遮遮掩掩了。在那查禁司成立之初,我曾毛遂自荐。可是,江充那鸟人居然不识货,也不给面子,居然拒绝我加入查禁司的要求。”
薛怀义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说着这种一般人都不会随意出口的经历。
“我就这么说吧。既然他查禁司看不上我,那就是他们的损失了。我听闻宣教司有监督查禁司之责。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从小混迹市井,对于那些个龌龊之事知道地清清楚楚。成年后有幸进入宫闱之中,对于那些个官面上的勾心斗角也了然于心。我知道,你们宣教司多半要文人,不过有些事你们这些文人墨客可干不了。你们不用担心,有些你们干不了的事我来,我可没有那遮遮掩掩的臭毛病。马都司,你如果允诺了,以后怎么对付隔壁那群人,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这薛怀义倒是直白,但我却有点喜欢了。说白了,他也并不是多么认同宣教司,说不定只是因为宣教司有监督查禁司之责,而查禁司又拒绝了他入伙的请求。这明显是为了报复、整人。
不过有句话他说得好,有些龌龊事,确实不是我能干出来的。可不可否认,有些伎俩在特定的时候确实拥有奇效。
唯才是举,不拘一格。
我能用戴春风,自然也能用他薛怀义。
何况,这厮现在都这么直白地诉说至此了,若是拒绝,还说不定他也把我给记恨了。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若是他和我杠上了,还不知道会做点什么小动作。与其多一个赖皮一般的敌人,不如收归己用去恶心别人。
不过这样的人,也不能给予太过正式的职位。这种人,不可能完全遵守宣教司的规矩。规矩若是约束不了,也不利于以后约束别人。薛怀义自荐宣教司,只不过是想要个招牌撑腰,可以以后堂而皇之地给查禁司使绊子。
与其正式收编,不如给个编外的岗位,一来是更为松散,二来,若是以后真出了什么祸事,我直接对外宣布不是编制内正式员工不就是了。
这种惯常的套路,活在现代社会的人都懂。
薛怀义口无遮拦地大说特说,直听着身边的二位眉头紧锁。
刘秉忠和姚广孝是不是此时此刻真后悔怎么和薛怀义正好凑到一起了,居然还是一个礼佛院里出来的同仁。
他们此时此刻是不是在后悔,出门没看黄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