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郎君你客气什么!”玉琮尖锐的声音传来,“母后都亲自过来了,你推辞岂不是不给我母后面子?”
大门口,换好裙子的玉琮与兰琼正走进来。
南荞只瞥了一眼,又看向谦郎君,只见他咬着嘴唇,面色似有挣扎,然终是道:“那臣侍只能斗胆了,诸位里边请。”
众人进了内殿,只见书桌旁摆着一个很大的花盆,花盆里有一棵光秃秃的树,大约半人高,枝丫屈曲盘旋。猜想得到,枝叶繁茂之时,也是一盆不错的盆景。
花盆旁边还有一个铜制香炉,点着薰香,烟气袅袅,幽香扑鼻。
皇后道:“你这香气倒是雅致。是什么香?”
谦郎君低首回答:“回皇后,这是宁神香,臣侍最近睡不安宁,让太医院对症调制的。”
皇后看了香炉一眼,也不再多说,转而看向铜铃树,颇为惋惜道:“这棵树自你进宫带进来,到如今也十来年了吧,死了的确可惜。”
谦郎君愣了一下,嗓音戚然:“感恩娘娘您竟还记得。”
皇后说罢,上手要去摸枝丫。
“母后且慢!”玉琮一声嚷,吓得皇后缩回了手。
皇后皱眉:“大呼小叫的,你还有没有个公主的样子。”
玉琮道:“呃……我是说,是不是母后该教一教南姐姐关于草木的‘起死回生’之法?南姐姐,快,你试试!”
说着,玉琮毫不客气地把南荞拉上前来,让她立在枯树前。
皇后叹了口气,只得道:“好。南荞,你先双手扶住枝干。”
南荞看了一眼玉琮,见她眼里有种蠢蠢欲动的希冀,十分可疑。这么热情地撺掇她给树治病,到底为了什么。
皇后发话,她也只得领命。
刚伸手去,她眼前一片虚幻,面前出现了一面铜镜,正是太息宫她自己卧房的那面。而镜子里那人,一张脸上是数不清的红色丘疹与脓疮,坑坑洼洼,就连双手满布脓包,惨不忍睹。更可怕的是,那人竟然是她自己!
还有绾茵哭哭啼啼的声音道:“怎么办啊,主子你怎么睡了一夜就变成这副样子了?!今日可是大典之日,怎么见人啊!”
琼衣的声音在一旁叫:“段州济横!去告诉少尊!”
发生了什么事?!
眼前又是一晃,镜子消失了,重又是那棵树。
南荞看着自己伸向前方的手,依旧光滑白皙,与方才幻觉里那双狰狞的手一重合,浑身都抖了抖,唰的缩了回去。
“怎么了,你怎么不做了?!”玉琮急得不行。
兰琼在后头拉了拉玉琮道:“大姐别急,南姐姐大概是要准备一下。”
南荞转脸看了眼玉琮,想起这个幻象,更加坚定了猫腻与这棵树有关。但是皇后在一旁看着,又是她自己应下的,不能如此作罢。
桌案上的香炉袅袅生烟,一侧还有另一盆半死不活的盆栽……有了。
南荞道:“民女看这棵树枝干还有些绿意,恐怕还有生机,但是民女又头一回施这样的法术,手拙唯恐出错反倒害死了这棵仓舒郎君珍视的树,要不,先用别的来试试手,就书桌上那棵吧。”
待会儿她就假装完全不会,也就不给铜铃树施法了。
“也好。”皇后准了。
玉琮很是心急,唯恐出了什么岔子,但是兰琼在给她使眼色,让她稍安勿躁,她只得憋住了。
南荞走到那盆盆景旁,那是棵宽叶小矮树,叶片稀疏,蔫不拉几的,看起来也要死了。
皇后皱了眉:“谦郎君,你这儿的下人怎么办事的,怎么盆栽坏成这样都不换一换?”
立在一旁不声响的谦郎君一惊,忙道:“不关他们的事,臣侍的书房很少让人入内,是臣侍自己的疏忽。”
南荞伸手过去,这回没有什么幻象,玉琮好像表情也事不关己一般,她便放开了胆子,摸上了盆栽的叶片。
皇后娓娓说道:“聚气沉心,汇灵于指……”
这是基本的灵力运用法则,她会。
她手上碰触着盆栽的叶片,能感觉到枝叶轻轻晃动起来,任何灵术的使用都是在消耗自身的灵力,指尖传来细微触感,似有水流溢出。
舒服呀,舒服呀,谢谢你,谢谢你……
有细碎的声音传来。嗯?南荞瞥了一眼周围人的神情,发现她们没什么反应。
她能感觉到,是这棵小树在说话。玉琮不是说要紫阶的花妖才能与草木交流么?不过,她现在体内有那股莫名其妙的湖底灵力,甚至都能瞻前顾后了,似乎这能辨草木言的能力也没那么大惊小怪了。
而枝叶上竟有几棵小芽冒出来了。南荞一惊,赶紧把灵力截住,打算成功不了的,再冒芽可不行。
继续呀,继续呀……
可是细碎的声音带着希冀响起,令南荞于心不忍,她缓缓又施了法。
小树又轻快地念叨起来:
谢谢呀,谢谢呀,铜铃树,被下毒,香炉香,烂皮肤,不要碰,不要摸……
南荞一惊,果然!
“呀,看,小树长芽了!”玉珥惊呼一声,“有效果耶!”
众人也都看到了。
“看起来试验成功了。”玉琮竟然肉眼可见的开心,“铜铃树有救了。”
结合玉琮的表现以及她看到的幻象,她决定相信小树的话,一直退让也不是她的风格,她决定捅破这层窗户纸。
她转身走到铜铃树前,作势要去摸,余光里瞥见玉琮那计谋将要得逞的沾沾自喜的模样,有些奇怪玉琮这么沉不住气的性子,哪来这么多害人的主意。她装作凑近了看,随后却是收回手来,一本正经道:“娘娘,这棵树我救不了。”
玉琮果然急道:“你都没试,怎么知道不行?!”
“不用试。”南荞一步不退。
“为什么?”皇后也是不解。
“因为这棵树……”南荞转向谦郎君,“被下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