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年皇城,垂拱殿内。日光漫漫,沉香悠悠。
司天监玄有机很久没有这么激昂的时候了!自昨晚观星推算嘉年皇朝将迎来建朝以来最吉祥的天象后,他一夜未眠,天将亮就候在了殿外。因为他深知福祸相依,需得细细呈禀皇上布局谋算才是!
皇上自紫宸殿下朝后直接进入这垂拱殿,长达两个时辰的密谈实属少见。
宫人们退至殿外,俱低眉垂首,不敢一语。
待玄有机说干了口水,饿扁了肚皮,才眼冒金星地退出垂拱殿。
说得激动尽兴,竟真就是会忘记时间流逝的!要不皇上怎么也不赐份茶水点心给他垫垫肚子呢!早知道皇上会清空宫人,也没留个有眼力见儿的伺候着,他真该将早膳吃得饱饱的再来!
这会子密谈结束,他也卸下包袱,命人抬着他直奔飞凤楼!他今天要在这最好最贵的酒楼大吃大喝个够!因为皇上说了,他,买,单!
玄有机走后,大太监全智全传了几次午膳,皇上都没用,他的心中犹如一架精密仪器高速飞转着。良久,他终于在心中落下旗子,妙手已出,布局已定。
他命人拟昭告天下:天有瑞象,佑我嘉年,特赦天下,普天同庆。
并亲拟一份密折存于密阁内。
是日,皇帝寝殿的烛火,彻夜未熄。
翌日,皇上又下了一道圣旨:赐婚四皇子与文成侯府嫡长女文毓青。
此旨下得突然,大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名不见经传的文成侯府,什么时候入了皇帝的眼?
圣旨未至,消息已经传到了正在资善堂读书的四皇子萧景桐的耳中!
这个十六岁的倔强少年满脸愕然、茫然、愤然!
这天降的婚姻啊,真叫人措手不及!他连文毓青是谁都不知道!堂堂皇子,竟也要盲婚哑嫁吗?
叛逆心起,萧景桐愈发不忿起来!
二皇子萧景杨却若有所思。
皇子们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很大程度反映在婚姻大事的安排上,关系着将来储君继位的可能。
他虽也是十六岁时被赐婚,不过二皇子妃是经过一番繁复的问卜、合和后才定下来的。
父皇此番赐婚四皇子,看上去是草率了些。
文成侯府在这京城中虽也算得上是名门贵府,但到底并不出挑。如果是普通贵门娶了他家的女儿,倒也算门当户对。但若是与皇子结亲,对于皇子的前程并无甚助力,这无异于直接宣布退出储位之争了。
父皇究竟是何用意?难道父皇平日疼爱四弟,并非真心吗?实在是君心难测……
二皇子眼神失焦,神游于心,顷刻之间,已计较万千。
皇后共育二子,就是大皇子萧景柏和四皇子萧景桐。
大皇子萧景柏天生聪颖,睿智过人,敦厚仁善,原本就是储君的不二人选,被寄予厚望。只是天妒英才,年轻早逝。关于他的病逝,众说纷纭。皇上也暗地里彻查过,大抵不过是宫人照顾不周,让大皇子染上病疾,大皇子又向来用功,即使生病了也不肯懈怠,才耗尽心力,体衰而殁。
但皇后笃定,大皇子的死并没有那么简单。她犹如惊弓之鸟,甘愿顶着全族的压力,就是再也不肯让仅剩的唯一的儿子萧景桐再卷入朝堂纷争了。
四皇子萧景桐虽说在这资善堂的课业样样第一,但皇后一直耳提面命,让他远离朝堂。所以他从来不去结交重臣,只一心习射和课业,到底养得过于单纯,全无党派根基,根本无法立足于朝堂。
思及此,二皇子下意识松了一口气。目前尚能与他相较一二的,就剩三皇子萧景枫了。
三皇子乃奇才也,是几个皇子中的翘楚。单用“天赋异禀,博学多才”并不足以形容他的风华。还好他乃宫外所生,身世成谜,到底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加上他向来不喜拘束,只爱四处云游,自比闲云野鹤,貌似并无心争储。
不过二皇子到底并不信什么云淡风轻、无心帝位。
三皇子的淡泊名利在他看来或许只是另辟蹊径的“障眼法”而已!
见二皇子锁眉沉思,良久不语,萧景桐试探着问:“二哥,你也觉得这桩婚事不好?”
看着四弟为此事这般愤懑,二皇子摇头轻笑:“四弟还不明白吗?皇家子孙,婚姻向来就不自由。二哥我又何尝不是这般呢?谈不上好与不好。”
“二哥当初再怎么说,也是与二嫂相看过一番的。可是我与那文成侯府……”四皇子的脸微微红了起来,口齿有些不伶俐了:“我……我从来也没听说过此人啊!”
“哈哈哈……听说文成侯府嫡大小姐美貌绝伦,四弟大可以放心!”见情窦未开的四弟这般窘状,二皇子松下紧绷的心防,笑着调侃道。
萧景桐明显有些负气,他将手上的书册一按,道:“贤贤易色,我才不稀罕什么绝伦美貌!”
二皇子亦淡然将手中书册合上,“四弟自是看重人品,难能可贵。只是生在这帝王之家,重人品也好,重外貌也罢,终究也不是自己说的算。等父皇圣旨一到,四弟可就无处可逃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一想到要娶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女子,萧景桐心里没来由生起了一股强烈的抵触。
反骨仔上身,一心只想拒绝。
“我去同父皇说,求他改变心意!”
二皇子摇摇头,为四弟的幼稚率真感到无奈:“父皇决定要做的事,没人可以改变。“说罢立即又补上一句:”就连母后也是无能为力的。”他眼神略带怜悯地看着萧景桐。
萧景桐明白了:想让父皇收回旨意是绝无可能了。
胸中气血翻滚,千百念头交替闪现,他胡乱抓住一条思绪:“逃婚!”
对!趁着圣旨未至,他得逃婚!
“二哥……”他目光闪闪地望着二皇子。
但是想着告知了二哥他的计划,很可能会累及二哥被父皇迁怒。他默默吞下了将要脱口而出的话,整理好桌案,佯装要如厕,逃离了资善堂!
他的心中又害怕又激动,更奇怪的,他竟还有点莫名的期待!
长这么大,他还没只身一人出过皇宫呢!
“与愿,快!”萧景桐催促着侍卫与愿,“你怎么磨磨蹭蹭的!”想着宣旨的人快要到了,萧景桐心里慌得很!
“四皇子,要不,要不您再考虑考虑……”为了四皇子,他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可是,就这样一走了之,万一皇上发怒,四皇子可就惨了!
“少废话,你不走,我走了!”萧景桐换上侍卫的衣服,拽着与愿的胳膊就往外跑。
少年意气风发,赤心单纯,满心满眼只有皇城外的自由,又怎会去想什么后果呢?
这样的莽撞年华,不干几件不着调的事,人生怎么能算完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