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建辰,除在巳日。
文毓青迷失在这深山密林已近半个时辰,她越来越慌,沉重的心跳与过速的血流将她的心力耗尽,几近虚脱。
这里是围场,虽说秋猎时分外热闹,但时值暮春,草木繁盛,虫蚁无数,更要命的是瘴气弥漫,若不是极其熟悉出入山林的人,一旦迷失,只能是有去无回。
“救命……妹妹……你在哪儿……”无论她多么歇斯底里地呼喊,回应她的只有踩断枯枝的脆利声,和林中鸟禽扑腾的阴沉闷响。
一阵天旋地转后,她颓然地坐在一棵倒卧的枯木上。月白色罗裙裙摆已染污,云袖被荆棘划破,脸上、手臂上已有不少划痕,透着鲜红血迹。她揉着扭伤的脚踝,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恍惚间,妹妹引她入林的画面一帧一帧闪现,她说的话,也一字一句在脑海中回荡。
“姐姐,你通医理,快帮我看看那是青虚草吗?有了青虚草,我姨娘的病就能好起来了!”
“姐姐,我的脚扭伤了,青虚草就在前面不远,烦请姐姐过去帮我看看。”
哪想到这诡谲暗林,只往前没走多远,再回头,妹妹已经不见踪影。想着若帮妹妹找到那青虚草,妹妹就不用整天为姨娘的旧疾担忧了,于是壮着胆子继续往前走,却是再也辨不明方向了。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心痛无以复加,是的,妹妹又是故意的!
“在那儿!”几个粗鲁莽汉哈哈大笑,俱朝文毓青奔来。文毓青见势不妙,转身就跑。让她在这林中受难还不作罢?这是想毁她名节?还是要她性命?
纤弱的身影在葱绿的深林中奔跑,犹如受惊的小鹿。衣衫被树枝无情扯烂,文毓青浑然不觉,她心中反复荡着一句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领头糙汉挑起挂在枝头的一片碎布,在鼻前猥琐地闻了闻,荡笑着朝身后的弟兄吹了吹口哨,他们不紧不慢地追赶着,似乎不急着逮住这只惊慌的“小白兔”。耗尽她的气力,稍后才好尽情耍弄她,反正今天她是难逃哥们几个的五指山了!
一行人追逃之间,已至悬崖之上。文毓青竟是说不出的坦然,老天总算还待她不薄,名节可保了!她沉下一口气,忽地转身站定。这个向来优柔寡断,柔弱无用的侯府千金第一次这么果断决绝。身后的莽汉反而有几分狐疑,文毓青拾起一根手指般粗细的树枝,用尽她最后一丝力气折断,锋利尖角对准自己的脖颈,“是我庶妹遣你们来的,对吗?”
“知道了就乖乖束手就擒,爷几个会怜香惜玉,对你手下留情的,哈哈哈……”
“她想要我的命?”文毓青不甘心地追问。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让你死个明白也好,到了阎王那儿,可别认错了仇家!”
这帮无耻之徒脸上竟没有一丝怜悯,反正她死了,便能交差,侯府二小姐允诺的百两黄金便能到手。至于这大小姐是哪种死法,无所谓的。
对话间,一阵邪风从崖底卷起,枯枝落叶被卷得漫天飞舞,尘土迷人眼睛。 “罢了!罢了!怪我有眼无珠!”文毓青凄厉地仰天长叹,决然后退,她闭上眼睛,缓缓张开双臂。
“这般闹哄哄的,真是扰人清梦!”一声娇媚无比的声音传来,四周邪风止息,瞬间和风漫漫,熹光暖照。
狂徒们回头一看,一个带着面纱的紫衣女子斜倚在高处的树干上,身姿曼妙,纱衣轻落,随风拂动。大汉们的心全都躁动荡漾起来,“妹子,你下来,和哥几个聊聊呀!”说完不知羞耻地发出一阵淫荡的怪笑。
“姑娘,这些都不是好人,你快跑,快跑啊!”文毓青歇斯底里的声音已沙哑。
“两个妹子都别急,哥们有的是力气,一个一个来,嘿嘿嘿!”
那紫衣女子竟不急不气,不恼不逃,一个翻身,从树上飞落而下,瞬间就来到了大汉们的中间,八条妖娆的狐尾在身后浮动。
“是狐妖,狐妖!”这帮无耻狂徒竟也被吓得面无血色,弃甲欲逃。
紫衣女子轻动手指将他们聚定于一处。妖娆身姿缓缓靠近,劲风吹开面纱,一张邪魅狐脸似笑非笑,“大哥们还喜欢我吗?”
大汉们已经惊惧不能自禁,嘴里只不停重复“饶命,饶命,大仙饶命。”
“你们这几副臭皮囊我可不要,脏了我的灵力。”紫衣女子用帕子掩了掩口鼻,一脸嫌弃。她手指微微一动,解了他们的束缚。
“是的,是的,多谢大仙饶命,多谢大仙饶命。”几个大汉当即屁滚尿流,狼狈四窜。
紫衣女子呵呵笑了两声,手掌虚虚一握,几丝幽弱的纯净灵光从几个大汉头顶浮出,被她悉数吸呐,她轻蔑地叹叹气,鄙夷到:“真是不堪,几个汉子,纯灵竟几近于无,啧啧啧……”
再看那些莽汉,竟比刚刚更显野蛮粗俗,戾气更甚,还隐约现出了愚痴相。
“呵呵呵……”紫衣女子掩嘴轻笑,回头看了看文毓青,娇嗔轻怨,“你竟无甚长进,同从前一样无用。”说完又不禁仔细打量起她,虽说依旧是软弱无用吧,可是她周身的纯灵之光自内散出,一圈淡淡紫光环绕着她,实在是这世间无双的纯净之人。
文毓青还未从刚刚的震惊中缓出来,本已决然赴死,站在崖边的她体力耗尽,双腿一软,仰头掉落悬崖。
紫衣女子一惊,旋即飞身而出,想要拦截住她,却还是差了那么一瞬,文毓青的头重重砸在崖壁上伸出的一棵古松上,完全的晕死了过去。待到紫衣女子将她带上崖顶,文毓青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紫衣女子盘腿而坐,固握双手,蓄积灵神,点动手指,将精灵元气注入文毓青体内,文毓青立时气壮精满,刚刚被树枝划破的皮肤又恢复原状,通透如凝脂。她缓缓睁开眼,双目清澈潋滟,面色桃红润泽。
“可还记得我?”紫衣女子俯身靠近,摘下面纱,啊!竟是同文毓青一模一样的脸。
文毓青茫然瞧着眼前女子,摇了摇头。
“可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紫衣女子又试探着问。
文毓青还是茫然如痴儿。
紫衣女子暗叫不好,她这是爽灵受损,失忆了!肉身修复容易,只是这魂灵受损,她也束手无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