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婳的话,让傅青山的眼神亮了亮。
他们之前几日为佟婳研究方子,之所以不成,最大的难题就是度的把握。
佟婳的身体状况太特殊了,所有药材药量的消减,要减到什么程度,才能对佟婳和孩子有用,又能不伤害他们,还能保持解药的整体平衡,这很难把控。
佟婳虽说一直昏睡着,可她本也是个神医,是个对医药极为精通的人。
她身子什么样,又在经受什么……
没人比她更清楚。
她说的方子,想来必定是此刻最适合她的。
傅青山忙回头,看向顾野,“顾侯爷,快,把笔墨拿来,让婳婳说。”
“哦,好,好。”
顾野回过神来,匆匆的应着,去准备笔墨。
回来时,佟婳就已经开了口,一样样的药材,从她嘴里艰难的说出来,配合着她斟酌过的药量,已然将旧方子,改成了一个新方子。
只是,佟婳身体太虚了。
大概说了十来种药材药量之后,她就承受不住,又昏睡了过去。
但这提示,对于傅青山来说,真的足够了。
傅青山即刻拿着佟婳的方子去研究,其他人也情绪激动,他们就在边上陪着守着。等到天亮的时候,傅青山已经根据佟婳给的药方子药量,重新调配了一个方子,并把药都熬好了。
是他亲自熬的。
傅青山端着药过来,顾战骁瞧着那碗药,心跳砰砰的加快。
他是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眼睛都不会眨的人,可现在瞧着那碗药,他真的怕了。
怕重蹈覆辙。
怕佟婳再有危险。
“傅神医,这次药真的可以了吗?不会再有问题吗?”
傅青山知道顾战骁的担忧,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有几分忐忑,但他不得不承认,根据佟婳给的这个药量,修正过的方子,是难得精妙之方。
抿着唇,半晌,傅青山才开口。
“信婳婳吧。”
听着这话,顾战骁没再说什么,他点了点头,随即坐到床头,将佟婳扶起来,让她依偎着自己。
之后,顾战骁接了药碗,给佟婳喂药。
他的手都是抖的。
第一口,佟婳喝进去之后,她人没醒,可是眉头却蹙了起来。
那模样,让顾战骁的心都提起来了。
他大气都不敢喘。
好在也就是一瞬,很快,佟婳的眉头就舒展开了,并没有之前的咳嗽呕血的症状,她神色平和,状态还算稳定。
傅青山给佟婳诊脉,她和孩子的脉象也处在一种稳定的状态里。
傅青山看向顾战骁,给了他一个“继续”的眼神。
顾战骁会意,又给佟婳喂了一勺。
佟婳继续喝。
整整一碗药,佟婳不多时就喝下去了,之后,她就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虽人依旧没醒,可她的脸色,倒是比之前的时候,恢复了一丝红润。
这太难得了。
洛氏抓住顾野的手,激动的直掉眼泪。
“脸色好转了,也没有再吐血,这是药对了,婳婳有救了。”
“我就说吧,婳婳是个能逢凶化吉的人,她有福气着呢,不会有事的。她会好起来的,你就安心吧。”
“嗯,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洛氏连连点头应着。
之后,她双手合十,嘴上连连的念叨着,像是对神佛的叩谢一般。
那样子,让顾战骁和傅青山瞧的,都红了眼。
生死面前,人真的太脆弱了,能用的不能用的方法,有用的没用的方法,他们都在用,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佟婳能平安度过这一劫。
好在,老天圆了他们的梦,把佟婳平安送回来了。
佟婳也是好样的。
她说的那些药材,救了她自己。
心里想着,傅青山老泪纵横,半晌,他才拿帕子,把眼角的泪擦拭干净。
“战骁,婳婳的状况暂时稳定住了,但是,因为药物用量的问题,光服用这一次药,这还不够。我先去歇歇,两个时辰后,我再去给婳婳煎药,这么喝上三次之后,她就大致能醒了。你守着她吧,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即刻喊我。”
傅青山也一把年岁了,自打从京城出发,他就没歇着过。
他也累了,需要歇息。
顾战骁能够理解,他也感动傅青山的付出。
“傅神医,你去歇着吧,这么久的忙碌,辛苦你了。婳婳这边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要是有什么状况,我再去请你。”
“嗯。”
顾战骁对佟婳有多上心,傅青山是知道的。
顾战骁找滚佟婳,傅青山没什么可担心的。
点了点头,傅青山道,“也别光顾着婳婳,你自己也要记得喝预防的药,虽说九罗刹的解药已经有了,可该防则防,少受些苦,没有坏处。”
“我知道。”
“那我先去歇着了,人老了,不中用了。”
傅青山念叨着,就离开了。
他是真的感受到,自己不中用了,不止在于他的身体,也在于他的脑子。
当了一辈子的神医药王,可到最后,他却没能救佟婳,危急关头,还是靠佟婳自己提供了方子,他顺水推舟,才弄出了新的解毒方子。
这是他所没想到的。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老了,被年轻人赶超了。
洛氏老说,佟婳能遇上他,当年生产时,得他保驾护航,如今中毒,又得他救治,这是佟婳的福气。
可恰恰相反,他倒是觉得,他能遇上佟婳,是他的福气。
佟婳是他的徒弟,也是他的传承。
佟婳厉害,他与有荣焉。
这样真好。
心里想着这些事,傅青山的周身,都笼罩着一股淡淡的幸福的光芒。
傅芙蓉瞧着,过来搀扶住傅青山,她笑盈盈的看着傅青山,“爹,有个厉害的徒弟,感觉怎么样?”
“感觉女儿和我这个老东西一样,都不太中用。”
“爹,你又嫌弃我。”
“不然呢?要不,你也和婳婳似的,弄个九罗刹的方子出来?你要是有那个本事,我一定豁出老命去,不眠不休不停歇的夸你,把你夸成一朵花。”
“那倒也不用,我可舍不得爹你豁出老命去,更何况,我本就是一朵花,不用你夸。”
“你啊……”
傅青山戳着傅芙蓉的头,笑着嗔他。
他明白,傅芙蓉之所以说笑调侃,是怕他失落。
可怎么会呢?
医药之道,能够传承,能够救更多的人,这才是习医之人的愿望。他不会因为后辈优秀而变得狭隘,相反,他高兴着呢。
他倒是希望,有更多像佟婳这样优秀的医者出现。
可佟婳这样的人,太难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