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王上的迎亲队伍已经到啦!”乔乔撒着欢从外面跳进来。
发现钟意晚正坐在桌边闭目养神,乔乔立刻捂住自己的嘴,一对杏眼圆睁。
她身后的嬷嬷们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个个伸长了脑袋,神情紧张地往里张望。
钟意晚缓缓睁开眼,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起身后他再次问道:“嬷嬷,我真的不用盖盖头吗?”
“回公子,王上是如此吩咐的。”嬷嬷如实道:“您是男子,不必仿照男女成婚的流程。”
“此种安排其实也是因为王上怕您多想。”
钟意晚莞尔:“道理是这样的不假。”
即使是在鸿元大陆,同性成婚的案例也很少。
虽说有钱有势的人家喜欢豢养清秀少年以作填房,更有甚者会以此作为戏谑炫耀的资本。
但真正把少年们放到台面上,将之当做男子而非玩物对待的人很少。
此外,四界中绝大多数人都是抱着一种鄙夷厌恶的目光来看待同性间的关系。
钟意晚自己倒没什么,反正他脸皮厚,别人呛他一句他能怼回去百儿八十句都不带重样的。
可他在乎沈倦。
他不想让沈倦在背后被别人嚼舌根。
还有一个最关键的原因。
那就是他的这张脸。
惊阙剑钟意晚的名号在整个大陆都相当响亮。
当年问道大会上一剑惊鸿,留影石在四界疯传。
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就算二十年前四界混战,各界相互之间少了很多友好往来,导致年轻一辈大多不知晓其他界都有什么厉害人物。
可架不住老怪物们都还记得曾经的对手。
万一让他们认出来那就麻烦了。
因此钟意晚直接道:“我这张脸没问题吗?”
嬷嬷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会这般询问,笑呵呵道:“没问题。”
“王上会如此安排,就代表他做好了一应准备,小公子安心即可。”
“要是公子实在放心不下,用鲛纱把眼睛蒙上也可。”
毕竟人脸中最具辨识度的就是眼睛。
见钟意晚道了好,嬷嬷赶忙领着人在妆奁里找鲛纱,最终选了条赤色滚金边的出来。
鲛纱质地柔滑,带着些凉意,贴在眼上也不会带来任何不适。
这时红铃也从外面走来,她附在钟意晚身边悄声道:“虫子已经捉起来了,放虫扰兴的人也……”
红铃一手托着烟杆,弯眸轻笑:“我知晓公子聪慧,肯定早就记住了成婚流程。”
“不过我还是得多说几句,还望公子不要嫌我啰嗦才是。”
钟意晚放轻了声音:“自然不会,我还得多谢红铃姑娘照拂。”
红铃朝他俏皮地眨了下眼:“公子真是客气。”
随后她正正神色道:“稍后将有使者送来金印和册封礼,收好这些东西以后乔乔和瑾沅嬷嬷她们会将你搀扶出殿。”
“随后主人会和公子一起搭乘白凤銮驾,在晏京城里环游一周再回来。”
“之后便是新人登大殿,在群臣面前行合卺礼与执手礼。”
钟意晚一一听着,认真地应了好。
红铃为他整理好婚服,为了不让钟意晚太过紧张,她神秘兮兮道:“在大殿上行过礼以后小公子就能回藏星宫了。”
“那里有主人给你准备的一份大礼。”
钟意晚一向很容易被勾起好奇心,闻言疑惑地撩起眼皮。
嬷嬷在鲛纱上下了阵法。
外面的人看不到鲛纱后面睁着的清亮双眸。
但钟意晚却能透过鲛纱,将外面的景色看得一清二楚。
正要问红铃大礼是活物还是什么,就听到乔乔咋咋呼呼道:“王上派来交奉金印的使者来啦!”
嬷嬷们赶忙再次检查过钟意晚的仪表,确认无误后方才搀着人走出去。
敛光殿前的庭院中心,使者已等候多时。
看到钟意晚出来,使者一手托着金印,另一只手挥动袖摆,册封帝后的金卷在眼前展开。
见使者如见君王。
宫人侍从们登时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就在钟意晚犹豫自己是不是也要跪的时候,面容威严的使者“咚”的一下双膝跪地。
“钟氏子含章体顺,肃恭礼正。承有天赐,得幸逢于危乱生死之际,共游岁和安景穆时,是用添尔宠数,尊尔帝后。”
“礼仪使臣狄某言,礼毕。”
宣读完册封礼文还不算晚,狄姓使者再度拜过钟意晚,接着才从地上起身,躬身捧着金印,连同册封金卷一起交至钟意晚手上。
待嬷嬷们替钟意晚收好金印,使者清咳一声,道:“君上与我等说过,您不必跪任何人,包括他。”
“今后若有人胆敢欺辱您,君上会亲手送那人跟先祖团圆。”
钟意晚一怔,忍不住笑道:“好。”
即将见到新任魔皇,一向咋呼的锦鲤精乔乔都吓成了只鹌鹑,钟意晚乐道:“怎么这般紧张?”
注意到乔乔一直不敢把视线放到庭院的朱门外,钟意晚莞尔:“别怕,你们王上又不会吃人。”
可他会吃鱼啊!
乔乔欲哭无泪。
天知道他们这位王上只有在面对小公子时才会表现得温和无害。
其他时候动不动就给人剥皮生炖喂蛊虫。
尤其是那些不识好歹的老臣,仗着自己有几份军功,闹事都能闹到魔皇的大殿上。
想到自己先前摸鱼偷闲时看到的恐怖画面,乔乔骇得打了个寒颤。
两条腿都快软成鱼尾巴了。
钟意晚轻轻拍了下乔乔的脑袋,柔声安抚:“我还在,不会有事。”
乔乔吸了吸鼻子,重重点头,收拾好情绪后,她和嬷嬷一起搀扶着钟意晚出门。
出了朱门,宽阔宫道上停有七只拉着轿辇的白凤,以及七条盘踞在白玉柱上承担护卫之责的黑龙。
而在白凤身前,沈倦两边站满了礼官侍从,以及一应大臣。
人数之多,把原本宽阔的宫道都衬得拥挤狭小了不少。
从他们脸上的魔纹来看,在场众人无一不是魔界贵族。
钟意晚匆匆打量过各位臣子,确认自己没被认出以后方才在心里松了口气。
侧脸贴来一只温热的大手,沈倦的拇指抚过鲛纱,担忧道:“眼睛怎么了?”
钟意晚拉下他的手握在手里,道:“什么事都没有,待会儿清净些了再跟你说。”
沈倦紧张道:“那你能看见吗?”
钟意晚逗他:“不太能。”
看沈倦黑了脸,一副准备提剑杀人的模样,钟意晚屈指弹了下他的眉心:“劳烦君上扶好我。”
沈倦眸光一动,直接将他打横抱起,带到了白凤拉的轿辇上。
七只白凤发出一声嘹亮清吟,展翅向宫外飞去。
原本盘在柱子上的七条黑龙紧随其后,飞入云间翻滚游动,金色兽瞳不安地来回转动,提防任何细微的异动。
臣子们各自御起法器,队列整齐地跟在帝后两人的车架之后。
今日承了暗卫之责的龙骁卫们也迅速跟上前边的白凤轿辇。
钟意晚撩起纱帘看向轿辇外部。
魔界皇城晏都一直都是四界中占地面积最大,各种设施最为完善的都城。
现下俯首看去,只见官道平整宽阔,商铺林立。
今日君后完婚,满城的树上都系有红色绸带,百姓们走出家门,抬头张望天上的白凤车架。
道路两旁立着维持秩序的官兵,御道上铺设着章纹繁复的大红地毯。
第二队礼官坐在装饰华丽的白象上,向民众宣读对于君后的祝词。
钟意晚放下纱帘,回头就对上目光幽幽的沈倦。
轿辇上布有隔音阵法,于是他直接道:“眼睛没问题,我只是怕人认出我是谁,所以才蒙着眼。”
“对了,红铃他们已经将混到我身边的虫豸揪出来了。”
沈倦稍作沉吟,道:“是我的错,未能考虑周到,让那些漏网之鱼扰了你清净。”
钟意晚用手撑着下巴,歪着脑袋看他:“不妨事,我机灵着呢。”
“你那边情况如何?”
沈倦诚实道:“还剩一条大鱼和他们的同党,晚宴时就能收网,其他的南寄欢已经处理掉了。”
听到某人的名字,钟意晚额角直跳:“南寄欢怎么也来了?”
可想到南寄欢与应北辰的关系,钟意晚扶额叹道:“他没怨你?”
沈倦唇角一弯:“应北辰身死魂灭那一晚,南寄欢在晏京城外放了九十九束烟花,连门前都挂起了大红灯笼。”
钟意晚嘴角抽搐:“好的很。”
他转过头去看向外面:“你在外面布了阵法?”
“嗯。”
“总共十三道。”
钟意晚并没有追根究底,只是放空目光,安静地看向车辇外面。
等七只白凤拉着车架环绕整个晏京城飞过一周,已是两刻钟过去了。
白凤最终在王宫的正门停下,黑龙仍在云间翻滚,警惕地注视着某些心怀二心的前朝旧臣。
文武百官分列于大红地毯两边,只等魔皇牵着皇后行至政和殿门口行合卺礼。
白凤车驾前方,司仪女官两手交叠置于脐下,垂眸静候君后执手同下车辇。
钟意晚被沈倦抱下车,随后跨过火盆,从女官手中接过苹果。
沈倦牵着他的手,放缓了步子向前走去。
天上龙凤同鸣,凤麟龙尾搅动银灰色的云,为地面洒下金粉光芒。
政和殿前,礼官拖长了声音说着喜庆的贺词,乐师伶人鼓瑟吹笙。
通向大殿的这一段路算不上长,但钟意晚却觉得走了很久很久。
行过沃盥礼与同牢礼之后就是合卺礼。
钟意晚好笑地看着暗自服下灵丹化去酒劲的沈倦,与他一同在礼官的指引下施执手礼。
沈倦缓了缓迷蒙的劲头,神情认真地牵起钟意晚的手,眼底隐隐浮现紫色流光。
“恭请日月为证,天地共鉴。”
钟意晚接过女官手中的红绳绕上两人的小拇指:“唯愿与君永结赤绳,共登大道。”
一应典礼施行过后就只剩宴请群臣,分享花烛之喜。
钟意晚被侍候他的嬷嬷和乔乔接回藏星宫,最后看向沈倦时,对方身边凑上来了个熟悉的身影。
是南寄欢。
也不知道这段时间都发生过什么。
这对原本见面就掐的表兄弟竟有和睦相处的时候。
感受到黏在自己背后的视线,南寄欢用手肘扛了下沈倦:“跟人说过今晚动手的事了吗?”
沈倦沉着嗓子回他:“说了。”
南寄欢鼻翼翕动,随后眉眼一弯,悄悄把一只小盒子塞到他手中:“提神醒脑的,化酒丹生效的慢,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打开盒子闻一下。”
一丝凉意落于手背,南寄欢撩起眼皮,惊道:“这雪来的可真是巧。”
“先前一连下了好多天,今晨才肯放晴。”
“现下你们把所有流程走完,才又继续飘雪。”
沈倦抬起右手搭在左腕的蓝色手绳上,意味不明道:“这不正好?”
南寄欢的眸中闪过暗光,双唇扬起:“也是,老天爷还算懂事,知道我们要杀鱼,特意降场雪除腥气。”
他拍了下沈倦肩膀,心情不错地迈开步子,向开设宫宴的长露宫走去。
“差点忘了说。”南寄欢两手枕在脑后,吊儿郎当地旋身。
“好哥哥 ~ 记得给我留几个,我的雅蚂蝶还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