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几人在库房相聚,生活用具都还比较简陋。
大家一路逃亡,风餐露宿,忍饥挨饿,茹毛饮血,衣不蔽体,食不饱腹,昼夜不分,敌我难辨,生死难料……故而,对于饮食,并没什么追求。
能稍稍填饱东西,就是世间最大的幸福。
几人合力搭了个灶台,便仿佛是个大工程。
而简单地炒个菜,吃着也如满汉全席。
后来人员增加,单个的锅,已不敷使用。便在边上又支了一个灶台,双锅的,就像乡下人家里常见的模样。
小锅炒菜,大锅蒸煮。
原先的旧灶,则主要用来烧水。
如今营地女性很多,用热水也就格外多。平时饮用,洗漱,烫衣物……偶尔还得处理猎物皮毛,这口锅可是起了大作用。
也只有在三口锅,同时使用的情况下,才能如此迅速地准备好数十人的晚饭。
桌上摆满了食物,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这是营地的惯例了。
吃最美味的食物,然后……干最重的活。
足量的马齿苋,焯水凉拌,与蒜香合在一起,令人口中生津;干笋泡发后,与野猪肉红烧,色泽诱人;今日还特地取了些熏制的腊肉,与野菜爆炒,浓郁的肉香里散发着野菜的清香。
大家静静坐着。
老成员还能谈笑风生,新队友则已默默咽口水。
悄悄看向主桌正中央那人。
这货只夹了野菜,送与山羊吃,自己却不动筷。
不是说饿的么?
为什么还在那儿摸羊,有什么好摸的。
“行了,吃两口得了”,张文书推开备用粮的脖子,说道:“我饿的前胸贴后背呢,可没空喂你,你去找你妈吧。”
备用粮嚼着食物,摇头晃脑去寻徐真了。
徐真搂过它的脖子,给它挠了挠脑袋。
张文书这才动筷,给自己夹了块鱼肉。
众人跟进,开始进食。
杯盘碗筷碰撞声,顿时响成一片。
“嗯,今天这鲫鱼做的鲜美”,他扒拉着,挑着吃,“就是有些碎,这鱼脂肪多,惯会如此。下回做的话,若是要切片,先用冰水泡一下……对了,咱也没冰,那用冷些的水泡一下试试。”
秦姐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今天这鱼是我做的,原想露一手的,倒是出丑了,没想到首领这么擅长烹饪。”
“喊我名字就行”,张文书吐出鱼刺,又夹了一块,“不习惯的话,就跟着他们喊,叫队长。喊首领我别扭,不带着大家去打家劫舍,好似缺点啥似的。”
“哈哈,好的,队长。”
“我不擅长烹饪的,属于能说不能做那种。能说嘛,总归简单点,多看看书,或是听人聊聊就记住了。我还知道这鲫鱼去鳞,去鳃,挖去内脏清炖,加些黄豆芽或通草炖汤,能增乳呢。今后你们谁生孩子了,我让老蒋多备些鲫鱼,用得到的。”
众人听着,倒有些发愣。
生孩子这事,似乎……很遥远。
大灾变之后,鲜少有听闻这种事。
怀孕倒是有的……有些人未做好措施,擦枪走火,于是大了肚子。更多的,则是些可怜人,被一些些匪类恶徒劫掠强迫,万般淫辱,那类人渣自然不会考虑别人的死活,故而常常会怀上身孕。
无论如何,生孩子是件很恐怖的事。
如今很少有人会接生。
侥幸安全生下来,结局也都很惨。
婴儿被溺死摔死的不在少数,直接喂了丧尸的就更比比皆是。匪类恶徒是不会浪费物资养孩子的,正常的幸存者也要考虑生存问题。
所以,鲫鱼汤能增乳?
之前没有人考虑过这个问题,大家都没想过关于奶水的事情。
没人在乎孩子。
连他们的死活都不在乎,更何况能不能吃饱的问题。
听他说的随意,几位上了年纪的女人,像徐真和朱颖这样的,却不禁眼眶一热,没由来的感觉鼻尖发酸。
“怎么还有一份鱼?”
张文书吃着吃着,发现另一个盘里也是鱼。
徐真笑道:“我做的,红烧大鲤鱼。几条个头都太大,只好剁成了截,先稍稍煎了一下,怎么样,形状保持的不错吧?”
张文书点头:“不错,不错……中间白线抽了么?”
徐真揉着备用粮的脖子,乐道:“就知道你会问,抽了,没什么腥味的。”
新来的人总算见识到了。
大家艰难求存,有的吃就不错了。碰着运气好,弄到几条鱼,都是直接放火上烤,或扔锅里煮的,连鱼骨头都恨不得嚼碎吃了。
这张队长倒好,还有兴致研究鲤鱼抽没抽线。
不过,这食物是真好吃。
大家边竖着耳朵听人聊天,边大快朵颐。
灾变至今,何曾吃过这般美味?
特娘的,这队长也太矫情了,搞的这么细致,忘了是在末日么……但这食物是被搞的太出色了,赶紧吃,不能让别人给抢了。
仲黎黎坐在边上,给他夹了些猪肺。
张文书吃着猪肺,频频点头。
吃到配菜时,嚼了两口,却吐了出来:“呸,鱼腥草,不是人吃的。”
“不吃拉倒”,仲黎黎见状,哼声道:“真矫情,都浪费了,还给我!”
自他碗里,又将鱼腥草给夹走了,自顾自吃起来。
嚼的津津有味。
张文书看着,非常不能理解。
备用粮却绕着圈跑来了,伸着脖子看着。
张文书夹了些鱼腥草给它,它也嚼的咯吱作响,十分受用。
“真特娘的怪,一般羊是不怎么爱吃这玩意的”,他又将备用粮的脑袋推开,“你果然不是什么正经羊。”
赵世清笑道:“这羊杀了,估计也不好吃,又傻又怪的。”
张文书点头说道:“听闻北平以前好的羊肉馆子,都是从口外,就是张家口进的大尾巴肥羊。这羊有讲究,伏天赶到山里避暑,一个夏季过后,养的膘足肉厚。然后羊贩子一批一批往北平赶,沿着玉泉山支流走,一路饮足了泉水。到了北平之后,宰了涮着吃,不腥不膻,肉还特细腻。至于这只羊嘛……不行,个头倒是够大的,但壮而不肥,肉有些过于结实了,而且身上有股骚气,平日得多洗澡,注意卫生。”
“上回杀羊,我见你羊杂吃了许多。”
“我跟老蒋有点像,爱吃下水。羊杂爱吃,牛杂也爱吃,猪就不用说了。前次的猪下水,大都喂了狗子们。等再有机会,咱们多留点猪心,猪肺,猪大肠……”
两人边吃边聊。
老成员们已经习惯了。
这两人年岁不算大,但都算有些学识,不说经史子集之类,便是饮食日用,也常能谈些旧时掌故。大家也常凑在边上听着,有时候感觉,本来明明是件稀松平常的事,但他们说来既有趣又雅致,非常好玩。
不会跟大家一样,遇到什么美食,只会说一句:“卧槽,好吃。”
新人们如今听着,也感觉很有趣。
就是不知道有啥用。
而在座的主人公,有一个人感觉就大不相同。
不单无趣,而且恐惧。
那就是王桐……也就是小胖墩同志。
小胖墩如今脑海里想起一个词,平日里张叔和赵叔提到的时候,表情常常有些严肃。今天倒没有明确说出来,但藏在话里的词语,还是被细心机智,聪敏异常的他给听到了。
赵叔说了杀羊,张叔说了猪心。
合起来,就是他俩平时聊天会说的“杀羊猪心”。
想想备用粮被杀了,放着和野猪心一起煮……画面太恐怖了。
小胖墩默默想着,以后可不能让备用粮多洗澡,就骚一点好,骚一点安全。
至于今天的主菜,有两个。
首先是红烧竹鼠,切块腌制,然后入油锅翻炒。接着大料放足,生抽,老抽,冰糖,蚝油,料酒一起上,炖的肉香四溢。洒上白芝麻,扔点小点缀……最重要的,放上香菜。
很快被席卷一空,只剩盘底的一点汤汁。
其次是铁锅炖大鹅……炖大雁,是今晚当之无愧的主角。
徐真在里面放了许多土豆,炖的稀烂,非常入味。
一筷子下去,在棕褐色浓郁汤汁里,不是捞到大块的肉,就是捞到大块的土豆,绝不会落空。这对新人们来说,冲击力实在太强了,嚼在嘴里甚至有种梦幻的感觉。
这是末日么?
别说末日了,末日前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呀。
不过,灾变前的话,他们还真没吃过大雁。
吃这个犯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