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谈已毕,大家各自回屋。
蒋德金坐在工具房前,摆弄着各种器械。他的力气不如张文书和陆沉沉,所以体力活干的相对少,但手很巧,爱制作,来了之后,搞出了许多实用的用具。
他给自己的工具房,加了个檐。
另外两间是正儿八经的长方体,光秃秃的,他的工具房却有个屋檐。外间下着雨,他坐在屋前檐下,感受凉意,手中编织着东西。
柳条筐编了许多个,细麻绳也搓了许多根。
近期在试着做板凳桌椅。
当然,还有晾晒野菜的帘子。
徐真则去院中的灶台准备食物,小胖墩本想留下来看看黑狗,交流交流,却被她支使着帮忙干活去了。这小朋友胖胖的,长的并不出众,但很听话,对干活这种事从来没有表现过排斥,或者感觉自己年龄小,应该被照顾。
陆沉沉则在棚下劈柴。
其实他们每天捡拾树木,柴垛已摞的很高了,短期内并不会出现短缺的情况。但可能出于对黑暗,或者变动的恐惧,依然每天都在捡拾,这似乎成了必备的日常活动。
之前考虑过下雨的情况,所以搭了简易的棚子。
四周依然会有雨水不时被风吹进,但大部分地方还是干燥的。
陆沉沉光着膀子,一斧一斧地劈砍,精准有力。浑身肌肉时松时紧,看着充满了爆发力。加上他那茂密的头发以及胡须,便像是野人部落里身手矫捷的猎手。
只有张文书静静躺在铺上,一动不动。
听着雨水滴落,房顶噼啪作响,感觉莫名的熟悉。漫长的雨天,本就是高卧的好时光,再没有比白天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听着雨声更惬意的事了。
大灾变之前,不下雨么?
自然不是,雨季到来,绵绵不绝的雨水,令人发愁。
因为他经历过骑电瓶车,浑身湿透,头盔前的塑料遮挡模糊不清,依然在努力急行;也有开着车,堵在路上,进退两难的时候。
一切都是匆匆忙忙的。
从来不曾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只听听这自然的声响。
当然,他是睁着眼睛的。
脑袋和后背垫了厚厚的衣物,惬意地半躺着,没有丝毫睡意。昨夜睡的很沉,时间也很长,精力恢复的十分充足。
“唉,以前吹着空调,睡着软床,却满脑子想着工作的事。物质条件那么丰富,过的反倒艰难……”
他叹息一声,自言自语。
盛世里的人们,未必有多少幸福感。
能令人忧愁的事太多,为房子,为汽车,为工作,为子女教育……满心焦虑,难以自止。辛辛苦苦往前走也便算了,到最后,说不定还要被嘲讽一句“小镇做题家”,便连点好名声也不给。
所以,真的幸福么?
不过值得怀念的事很多,只是可能关注点与灾变前不同。
一些非常不起眼的东西,会在人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荡。
譬如提起美食,张文书很难想到他吃过的那些,以往感觉味道相对不错的东西。甚至想不到,味道稍微复杂,烹饪技巧稍微复杂的菜。
他此刻对满汉全席,日料,泰国菜,法餐……甚至必胜客,肯德基都失去了兴趣。
张文书常常想起的是,沙县小吃,黄焖鸡,油条,豆腐脑……如果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饭,浇上浓郁的黄焖鸡汤汁,搅拌一下,即便没有任何菜,他也常常有种错觉,自己一口气大概能吃掉十碗。
正在他遐想之际,却见大黑狗忽然抬起脑袋。
眼神专注,在屋里逡巡扫动。
张文书被它的动静吸引,问了句:“咋啦?”
没有回答,也不可能回答。
只见大黑狗忽地站立起来,向着屋内深处窜去。也正是此际,一个小小的黑影,由内里向外窜。沿着墙边,就要冲出门外。
却见大黑狗猛地扑过去,张嘴咬住,并甩动了起来。
只几下,便没了动静。
这一番动作,兔起鹘落,电光火石之间便已结束。张文书定睛看去,它嘴里含的,却是只大耗子。长长的一只,还算肥硕,大概平日里伙食不错,个头不小。
大黑狗把它丢地上,用爪子试探,见确实死了,才又咬回嘴里。
叼着大老鼠,走至张文书身边,轻轻地放在地上。
然后静静地看着他。
张文书对耗子,是没什么排斥的。如今应该也没多少人,排斥这东西了,哪怕女性也这样。至少,徐真是不怕的。
相反,他们的食物里,就有耗子。
味道不错,很有嚼劲。
这种动物很讨厌,它们啃坏了库房里的用具,偷吃他们储藏的食物,却来去自如,难以捕捉。
张文书设计过陷阱,抓到过几只。
但没有解决根本问题,老鼠的数量很大,繁殖能力又强。他缺少特别有效的应对手段,看见之后,喊打喊杀,追逐一阵,发现毛都没抓到。
张文书见大黑狗看着自己,不禁笑了笑,说道:“怎么个意思?”
大黑狗没什么动静,也不叫,依然看着他。
张文书也不说话,平静地看着它。
一人一狗便这么对视着。
“行了”,过了良久,他伸手握着大耗子,垫了掂,有些分量,说道:“我懂了,不是保护费,就是投名状了。我不是山大王,不喜欢这一套。不过呢,跟你讲你也不明白,东西我收了,谢谢。”
大黑狗见他拿了耗子,目光渐渐柔和,下意识地摇了摇尾巴。
然后便走开了,在屋子里继续巡视。
动作很轻,迅捷而精准。
基本是一击必中。
所以当它离开屋子的时候,张文书手里又多了两只耗子,只是个头稍微小些。而当他以为一切已经结束的时候,战斗发生在了其它屋子。
“嘿,这狗真神……”
当老蒋见到这捕鼠效率,止不住赞叹。
让一群人头疼不已的问题,得到了解决。
当然,想让库房的老鼠绝迹,大概是不可能的。它们的生存能力很强,食物来源又多,繁殖发达,一不小心,就会泛滥。
不过现在有这大黑狗在,应该泛滥不起来了。
唯一有点让人想不通的,这事本来该猫干的,却让只狗解决了。
当众人齐聚在张文书的房里,见到成排的耗子,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张文书也是哭笑不得,说道:“本来还想着,大雨天的,没什么收获了。这雨还没停,口粮已经攒了一大堆了。还真是……好人有好报。”
请狗避个雨,食物送一堆,确实挺值。
小胖墩看着很欢喜,小心翼翼挪到大黑狗边上,伸手想摸摸它。大黑狗似乎不喜欢有人触碰,没生气,却也轻巧地躲开了。
“徐大嫂,先收起来吧,回头拾掇一下,都是好东西。”
徐真手里尚握着木铲,闻言去取了柳筐,乐呵呵地将耗子捡拾丢进去。拎着还挺沉,拿去灶台那边,想着怎么处理了。
很快便吃饭了。
老蒋给大家做了新的碗筷,不再用塑料的。粗竹子锯开,一节一节的,切口打磨光滑,既美观又实用。
每人分了一竹筒汤羹,并两颗鸭蛋,半截红薯。
用筷子捞一捞,绿油油的菜叶,看着十分不错。说是汤羹,其实就是清水煮的,只放了些盐。不过味道还行,大家吃着很开心。
老蒋被蛋黄噎了一下,喝口汤缓缓,捞菜叶子吃,说道:“说起来呢,这红薯叶子我以前是常见的,不过吃的倒真不多,现如今吃起来,还真挺美味。”
陆沉沉不懂,张文书听了却是一笑。
“我刚进城市那会儿,也不适应”,他想起往事,笑道:“见有人特地去菜市场买个一撮两撮的红薯叶,回家煮稀饭,或者炒着吃。心里也纳闷,这玩意不是喂猪的么?”
“喂猪的?”陆沉沉一愣。
其实不光是红薯叶,在张文书小时候,便是红薯,主要用途也是喂猪。
他也未曾想到,烤红薯后来在城市里卖那么贵,便是连玉米棒也能与炸鸡汉堡一起,出现在肯德基的菜单里。
呼噜呼噜,一群人吃完。
说不上饱,无法敞开了吃。但温热的汤,加上野生的熟鸭蛋,以及香甜的红薯,让人精神振奋。
当然,也没落下新成员。
徐真给寻了个破盆,斜靠在墙边,吃的喝的一股脑给倒了不少。大黑狗一看就懂了,走上前去,大快朵颐。在野外生存久了,茹毛饮血,忽然吃上熟食,大概会感觉很舒服吧。
待所有人食毕,一起动手,收拾碗筷。
如今的的碗筷也好洗,一冲一抹,便洁净了。
主要原因还是缺油。
天色阴沉沉的,雨势未衰,依然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众人围在一起,做点手工,协助着老蒋准备桌椅板凳。
待雨意收缓,张文书催促着大家背上柳筐,带着工具,准备出发。
雨水渐小,直至全停。
张文书领着众人,已往库房外走去。
“咱们这是准备去找啥?”陆沉沉依然走在最后面,与张文书将另外三人夹在中间。唯一不同的是,今天边上还跟了只黑狗,却时见时不见的,经常脱离队伍。
张文说道:“你听,这声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