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宛儿抬头看着面前一袭黑色劲衣,气质疏冷又漠然的男子,有一瞬间的怔愣。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江辞卿穿白色之外的颜色,明明还是一样俊朗眉眼,但内敛的黑色却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生人勿近的冷酷。
苏宛儿下意识激动起来,她挣扎着想要摆脱手腕上的麻绳和口中塞着的帕子,却只能无济于事地发出“呜呜——”的声音。
她看到那张最熟悉的面孔终于大发慈悲地转过头来。
苏宛儿眸中载满希冀地朝他望过去,却猝不及防对上那漆黑瞳眸中的冷漠与不屑。
印象中的江辞卿总是温润如玉,谦和有礼的模样,她从没有见过江辞卿对她露出那般睥睨万物的冷淡眼神,像是高高在上的神在俯视渺小的蝼蚁。
看到这样的眼神,苏宛儿浑身僵住,他这样的一面让她不禁有些陌生。
江辞卿转头淡淡冷睨了一眼地上跪着的“男子”,便收回了视线,没再多施舍一个眼神。
指节分明的手慢条斯理地执起茶盏啜饮一口,声色漠然:“五皇子可认识这人?”
林廷图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人,“这不是本宫的人。”
江辞卿将茶盏放回桌上,瓷杯与桌面间发出一声脆响,他声音中没有半点情感。
“既然如此,那便杀了吧。”
这里被林廷图的人围守着,普通人见到这般阵仗都望而却步,此时能千方百计出现在这里的,只会是探听消息的细作了。
他见过不计其数的细作,深知对付这种人,想要从他们口中翘出消息难于登天,倒不如杀了一了百了。
江辞卿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决定了“他”的生死。
苏宛儿听到那句话的一刹那,身体如坠冰窖般,浑身的血液都冰变得便冰凉彻骨。
她凝视着端坐在那里面色不改品着香茗的江辞卿,似乎在他的口中,杀人不过是如同喝茶般再平常不过的事。
苏宛儿还沉浸在江辞卿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另一面目中,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人的动作。
林廷图向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神,下一刻,一柄闪烁着凛冽寒光的银剑便挥向苏宛儿的脖颈处。
苏宛儿霎时回神,在锋利的刀刃落下之前,强大的求生欲让她身体的反应变得敏捷。
她用力将身体倒向一边,堪堪躲过了那带着凛然杀意的银剑,但身体却无可避免地跌到了地上。
两只手臂被捆绑在背后,此刻想要站起身来躲避刀剑已是不可能的事。
眼看着那柄长剑带着凛然寒意就要落下,苏宛儿下意识紧闭起双眼。
“噌——”的一声,刀剑间碰撞的刺耳声响让苏宛儿倏地睁开眼睛。
一个身着灰白衣袍,脸上戴着面具的男子正手持长剑拨开了侍卫手中即将落下的剑锋。
虽然来人脸上戴着面具,但苏宛儿一看到那身破旧发白的灰色衣袍便认出了这人是蔺寒。
但此刻苏宛儿已经无暇考虑蔺寒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了,因为片刻间江辞卿已经持剑起身,带着一阵劲风逼近其面门。
黑衣与灰衣交缠打斗在一起,刀光剑影,招招致命。
苏宛儿还未从刚刚濒死的恐惧中回过神来,待她看到一柄长剑朝向自己而来时,她猛然抬起空洞的瞳眸。
那银色的刀尖朝向她逼近,而那持剑之人正是她担心了几日的人。
剑尖咄咄逼近,在距离她还有短短几寸时,她看到江辞卿眸中的寒光倏地一颤,瞳眸放大。
她还来不及深思那目光中的含义,便感觉到腰身被一双手臂大力箍住。
下一刻,戴着面具的人便带着她从敞开的窗棂一跃而下。
苏宛儿只觉脚下毫无着落,但身侧之人轻功运转,动作极快,待到她回头看向那酒楼二楼时,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神色木然地被身侧之人用轻功带着逃离,连手腕间被磨砺的痛都感觉不到。
酒楼二楼。
江辞卿依然保持着持剑的姿势,但整个人像是被定格般僵在原地,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到持剑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林廷图不明所以,虽然他不通武功,但也看得出刚刚江辞卿明显是占了上风的。
“刚刚下手时为何犹豫了,那极有可能是林廷泽的人!”
他又转过头去吩咐道:“你们几个,务必将人追回来!”
“不必了!”江辞卿突然开口,持剑的手轻颤着收回身侧,脸上的冷漠不再,反而像是失了魂一般慌乱无措。
“为何?”林廷图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反常。
江辞卿后头滚动,像是脱离般一下跌坐在木椅之上。
“那是,宛儿……”他声音极低,不知是在告诉林廷图,还是在告诉自己。
刚刚剑身逼近的那一刻,他直直对上了那双澄澈的眸子,那双熟悉的眸子中盛满了惊慌,但他还是认出来了。
所以他慌忙想要收了手上的力气。
在后悔与后怕之间还夹杂着些许庆幸,庆幸宛儿被救走了。
可江辞卿心底的不安却止不住地一点点蔓延。
他开始害怕。
他自小便知道宛儿喜欢清风朗月般的翩翩公子,所以他多年以来,在宛儿面前展露的从来都是她喜欢的那一面。
宛儿不知道他是无情冷血的暗卫之主,更不知道他杀人不眨眼时的狠厉。
可如今他谦润公子的一面被自己生生揭下,无情冷厉的一面完完全全地暴露在宛儿面前。
他甚至险些亲手杀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江辞卿脑海中始终回旋着女子看向他时,瞳眸中的惧怕与惊愕,那样带着恐惧和陌生的眼神像是一把利刃般,绞得他的心脏生疼。
还有宛儿身边那个来路不明的男子……
江辞卿有些懊恼地垂眸,无措的睫羽轻颤着,口中又重复了一遍:
“我刚刚,对宛儿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