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宛气势汹汹的质问让江辞卿从刚刚旖旎的气氛中清醒过来。
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脸上灼人的温度,一时间又羞又慌,想要解释但脑袋里却空白一片。
一向理智沉静的江辞卿在此刻也体会到了哑口失言是何种感受。
他的声音罕见地染了些急迫:“宛儿的药膏很好用,我刚刚只是,只是……”
“小姐,绿豆汤来了——”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自门外响起,秋月端着盛着绿豆汤碗的托盘进来。
秋月将绿豆汤端到桌上,一抬头却发现房中的两人气氛怪怪的。
她好奇地一边瞅瞅脸色涨红的未来姑爷,一边又瞅瞅满脸不自在的小姐。
心中暗暗嘀咕,莫不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就吵架了?
“你把这碗绿豆汤喝了吧。”苏宛歪着脑袋不去看江辞卿,只将桌上的绿豆汤推到了他的身前。
秋月贸然进来打断,让刚刚尴尬又别扭的氛围一扫而空。
江辞卿默默端起瓷碗,绿豆汤已经放凉,喝下去便觉清凉解暑,让人畅快。
他一边喝着碗中的绿豆水,一边却始终对白阑传回的话耿耿于怀。
金成旭对宛儿说了那样的话,难道宛儿就真的心无芥蒂吗?
虽然不知道宛儿对此如何作想,但他却像是心里长了个难解的疙瘩似的,膈得人心闷。
见江辞卿将一碗绿豆汤饮尽,苏宛终于想起来问一句:
“你今日怎的突然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江辞卿平时鲜少出门,今日登门绝不会是闲来串门的。
“这几日常止坚持按着你的嘱咐为我按摩,我已经觉得比从前好了许多,双腿似乎也有些力气了。”
“但我知道宛儿每日忙于应付旁的人,分不出功夫去侯府,所以我便自己跑上门来了。”江辞卿语气遗憾道。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担心宛儿独自面对金成旭太过危险才登门的,所以在来之前便编造好了借口。
但双腿有所恢复却也不是假话,这段时间双腿的知觉越发强烈,他甚至觉得自己很快便能离开身下的轮椅了。
他心底对此事还是有些急切,距离他与宛儿的大婚只有月余的时间,他不希望人生最重要的那一天自己是在轮椅上完成的。
苏宛莫名觉得江辞卿后面这话的语气怪怪的,似有似无得带着些酸溜溜的意味。
但是怎么可能,江辞卿这样清冷孤傲的人怎么会酸言酸语阴阳怪气。
苏宛心里暗暗嘲笑自己的胡思乱想,转头吩咐秋月到门外候着。
而后她俯下身子:“从上次按摩到现在也过去不少时日了,是我疏忽了。”
苏宛轻车熟路地将他的裤腿挽起,在他的身前半蹲下来。
倒是江辞卿,明明已经不是第一次检查,但当他的双腿裸露在宛儿面前时,还是下意识不自在得想要躲闪。
尤其是现在。
他坐在轮椅上,而宛儿就这样低眉敛目地半蹲在身前,他只有低头俯视她时才能看到她柔顺的发丝小巧的鼻梁和微启的朱唇,
这样诡异又亲密的姿势让他心里莫名生出些怪异的感觉。
江辞卿心跳如擂鼓,连呼吸都放慢了速度,身体更是僵硬紧张到一动都不敢动。
苏宛专注地检查着他这段时间的恢复情况,哪里知道短短几瞬的功夫,江辞卿已经胡想了那么多。
她不得不惊叹于江辞卿恢复的速度,这才几日没见,原本枯树枝般干瘪萎缩的肌肉如今看起来已经充盈结实许多。
只是……怎么按起来有些僵硬,可这种僵硬又与从前经络堵塞的僵硬不同。
苏宛仰起头来看着他,声音尽量柔和:“放松些。”
明明是哄孩童的话语,但听到江辞卿耳中却蕴着酥酥麻麻的温柔。
他努力让自己从紧绷中放松下来。
好在这样煎熬的时间没有太久,片刻后,苏宛帮他归拢好衣衫,站起身来。
“你的确没猜错,现在的恢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你已经可以有意识地控制肌肉了。”
刚刚江辞卿已经可以自主控制肌肉的紧绷与放松,看来也是时候开始康复训练了。
“我给你准备了一些特制的礼物,明日我去侯府,我们试试能不能开始正式的康复训练。”
看着自己一手治疗的病人能够渐渐好起来,苏宛心中欣慰万分。
“康复训练?”江辞卿神色有些错愕,“宛儿是说,我可以试着站起来了吗?”
在问出后面那句话时,江辞卿声音中有明显的颤抖。
苏宛笑着,望进他满是惊喜的眸子中,不知怎的也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她点头,郑重道:“对,你快要站起来了。”
虽然他一直相信宛儿能治愈自己,但当这一刻真的宣告自己可以站起来时,还是恍惚间有些不真实感。
江辞卿喉头滚动,却干涩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苏宛知晓他心中欢喜,只静静看着他,四目相对,仿佛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江辞卿将手轻轻搭在膝盖上,仍旧有些难以相信。
这十年来,他只有依靠轮椅才能行动,这仿佛已经变成了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从前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也在十年岁月的磨砺中渐渐模糊,连他自己都忘了从前驰骋沙场,肆意洒脱是何种感受。
良久他低头轻笑一声,声音中带了几分释然后的轻松:“这怕不是我在做梦吧。”
他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真的能等到这一日,除了欣喜之外,还有难以言喻的惶恐。
“是不是真的明日不就知道了。”苏宛半开玩笑道。
江辞卿抬眸,望向少女笑意盈盈波光潋滟的眸子。
少女笑得粲然,像是一束明媚的光直直照进了他心底的最深处。
“好,明日,我等着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