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宛轻咳两声，正色道：“你不用紧张，我现在先帮你将裤脚挽起来，就只是简单看一下你受伤的地方。”
说着她就要上前伸手。
“等一下！”江辞卿整个人像是从内到外都煮熟了一般，但依然挣扎着起身，脸上带着几分尴尬之色：“不能隔着外衣吗？”
“隔着外衣怎么能看得到……”苏宛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若是你不好意思的话，我可以帮你把眼睛蒙起来？”
江辞卿紧抿唇瓣，面露为难，他并非是不好意思，更多的是自卑与胆怯。
那只受伤的腿他见过……很丑很狰狞，就连他自己看了都生厌。
他不想让那样丑陋的画面污了宛儿的眼。
有一瞬间，他甚至生出了“要不便不治了”的想法。
苏宛知道他还在犹豫，索性放出大招：“江辞卿，你不会……是害怕吧？”
说着她还故作玄虚地微微俯身向前。
少女狡黠明亮的眸子近在眼前，江辞卿只觉得心跳都停了两拍。
他侧过脸去，强装镇定：“宛儿莫要玩笑。”
“不害怕干嘛不让我检查？”苏宛将厚脸皮进行到底。
江辞卿垂下眸子，半晌只憋出一个字：“丑……”
男子的声音清冷淡漠，却又蕴着淡淡的悲凉。
丑？苏宛瞬间就领会了他的意思，他是怕常年瘫痪的腿会吓到她……
虽然苏宛在医院见过各种血腥残酷的画面，一双残疾的腿早就不会吓到她，但她却不能直接这样说出来。
“那我明白了，江公子就因为这种荒谬的缘由讳疾忌医，哪怕是重新站起来的机会也毫不在意，那我无话可说，就当我是多管闲事了。”
苏宛一脸严肃，双手环臂，连说出口的话都带了几分冷漠。
“不是……”江辞卿见她面色不悦，忙不迭地解释，“我是怕吓到你……”
苏宛见话凑效，继续板着脸道：“那我保证不会害怕，现在可以开始检查了吗？”
江辞卿心中轻叹，却也不想惹她不悦，只能淡淡点了点头。
苏宛嘴角的窃笑险些掩饰不住，就知道这套对江辞卿好用的很！
江辞卿耳尖通红，一双眸子中带着些许的紧张不安，微微侧头躺在床上，让人看了忍不住心生旖念。
“那个……要不你还是闭上眼睛？”苏宛实在不想在检查时分心。
妥协了一次便有第二次，江辞卿顺从地将双眸阖上。
没了那道灼热的视线，苏宛顿时觉得自在许多，长呼一口气，开始将一只裤腿挽起。
先是外侧的这一只，苏宛小心翼翼地挽起裤脚，小腿一点点露出来。
江辞卿不仅失去视觉，而且腿也毫无知觉，这样的未知像是将他的心高高悬起，忐忑万分。
苏宛先是仔细观察了右腿的萎缩情况，可以说比她想象中的更为糟糕。
她轻轻触碰膝盖下侧的位置，“这里有知觉吗？”
江辞卿知道这是在问他，“没有任何感觉。”他如实回答。
苏宛又向上移动半分，看到完整的膝盖时，她眉头皱起。
伸手在膝盖关节处摸索按压。
心中腹诽，这里的医疗如此之差劲？！膝盖部的骨骼复位存在很大的问题，经过多年的生长更是渐渐畸形！
恐怕这也是让江辞卿无法站立的原因吧……
她又掀起另一只裤腿，左腿的情况相较于右腿更好一些。
也许是江辞卿残疾之后久坐轮椅，所以左腿不可避免有些萎缩。
其实问题并不复杂，但愈合过程可能会极为痛苦，不知道江辞卿能不能承得住……
在苏宛眼中，江辞卿是一个体弱多病的文弱公子，所以此刻难免有些忧心。
江辞卿闭着眼睛静静等待着，但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都没有再听到宛儿开口。
时间越长他心中的不安越大，或许……宛儿看过之后也觉无能为力吧。
没关系，他也早已习惯。
“主子，苏——”常止端着茶壶推门进来，话说到一半便惊愕地张大了嘴，一双眼睛恨不得要瞪出来，
他是不是不该现在进来？！
常止看到苏小姐俯身站在床边，一双手搭主子裸露的小腿上，而躺在床上的主子脸色通红，紧闭双眸，连身上的衣袍都……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进来竟会无意撞见如此惊天骇地的场面。
定了定心神，常止觉得自己还是不能置主子的贞洁于不顾！
“苏小姐，您才刚进来这么一小会儿，怎么就……”常止一脸痛心疾首、悲愤至极。
苏宛恰巧也检查完了江辞卿双腿的情况，不慌不忙地将衣服盖回去。
转身道：“上次不是说过要帮你家主子医腿，不脱衣检查我如何医啊？”
常止一听是帮主子医腿，瞬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想抛之脑后。
语气急切：“那您看过之后如何？主子的腿可有法子医治？”
但床上的江辞卿却并不想听到接下来的话，在他看来，宛儿刚刚长久的沉默就已是答案。
就算是再听一次，也不过是在结痂的心口上再添新伤罢了。
“自然有术可医，只是……愈合的过程可能会有些痛楚。”
此言一出，在场的另外两人俱是一惊，江辞卿眼眸倏地亮起，眸光颤动，带着几分惊喜之色。
而常止也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您，您说什么？”
苏宛却不以为意，“这腿疾算不上复杂，当然可以医治，只是这愈合和康复训练的时间会比较长……”
若说她之前还没有什么自信，那么检查完后就确定有十成的把握了。
床上的江辞卿全然没有听到后面的话，他的耳畔只回响着“可以医好”这句话。
他困于轮椅十年，从未在旁人口中听到这样笃定的话语……
像是腐坏的人生中照进来一束强光，将他原本黯淡无光的世界耀得一片通明。
他痴痴凝望床边少女的背影，只觉得她像是九天之上的神女，特意降落凡尘来解救他于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