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一直拉着苏宛讨论医术上的疑难,恨不得要将他半生的疑惑都一同解决。
苏宛面对这样的热情也只能尽力解答一二。
老大夫听完眉心舒展、豁然开朗,好似多年疑惑被解开,顿觉茅塞顿开。
但与两人的热火朝天截然不同的,是一旁的萧宁轩,他连半句话都插不进去……
正在他几乎忍无可忍时,想打断两人对话时。
“齐大夫——”
医馆门口走进来一位身形狼狈的男子,男子裤口挽起,小腿上的血痕狰狞,脸上也有些淡淡的划痕,应当是被哪里的枝桠划破的。
刚刚医馆没人还可以闲聊一二,现在已有病人登门,自然要收敛起来,开始坐诊。
苏宛与老大夫各坐于一方桌案后,那男子进来后,先是瞧了瞧两人。
然后便果断地拖着伤腿,去了齐大夫那一侧。
一旁的苏宛神色淡然,虽然看到了那受伤男子眼中一闪而过的不信任,但她却似乎丝毫未受影响。
她初来乍到,又是女子之身,在这里的确少见。
外面日头渐高,前来看诊的人也越来越多,医馆中熙熙攘攘。
病人形形色色,却不约而同地排到了齐大夫的那边。
于是医馆中就形成了某种奇怪的景象——齐大夫桌案前大排长龙,而苏宛桌案前却空无一人。
齐大夫也曾好言相劝,让后面排队的人到另一边就诊,但每个人都是偷偷打量两眼就歇了心思。
那女子身段婀娜,虽以面纱掩面,但仍可以看得出其姣好的容貌。
这般美貌虽惹人注目欣赏,却也让人难以信服其医术。
来这个医馆的大多是平头百姓,既然是花同样的钱,众人自然是更倾向于值得信任的齐大夫。
苏宛面对这般场面,心头颇为无语,看来世人以貌取人的习惯是从古至今传下来的……
正巧这时。
从门口进来一对年纪不大的小夫妻,两人一身布衣,但男人却小心翼翼地扶着身旁的女子,看起来感情甚笃。
两人先是打量苏宛一眼,目露怀疑,但随后看到一旁几乎排到门口的长队……
两人还是选择走到苏宛的桌案前坐下。
“大夫,我娘子怀孕已有月余,但最近常常觉得腹中不适,所以想请您帮忙瞧瞧,我娘子腹中的胎儿是否无异。”
苏宛看着面前这对夫妻,也猜得出他们是因为女人身子不便,才退而求其次到她这里。
但不管何种缘由,这至少是一个好的开始。
“请夫人将手搭在脉枕之上。”苏宛淡淡道。
女人听话照做。
苏宛将手指轻轻搭于女子脉搏之上,沉吟片刻后,一双秀眉微蹙。
男子看苏宛神色异样,忍不住急切问道:“大夫,可是有什么问题?”
苏宛气定神闲地收回手,神色恢复如常,“你家娘子并未怀孕。”
此言一出,对面二人皆是脸色剧变。
那男人率先反应过来,横眉竖眼怒骂道:“你这个大夫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家娘子明明被诊出了喜脉!怎么可能没有身孕?!”
男子在前堂大声嚷嚷着,引得旁边的人纷纷侧目。
“我不信!我要换个大夫!”男人气愤至极。
苏宛身后的迎霜听到这番嚣张无礼的话,下意识上前半步,却被苏宛眼疾手快地拦下。
她冲迎霜轻轻摇头示意,切莫轻举妄动。
旁边的女人也是一脸不可置信,但态度稍好一些:“这位女郎中,您肯定是诊错了,我们之前请过别家大夫,肯定是怀孕了的!”
她说着还慈爱地抚了抚肚子:“有时候我甚至能感受到腹中的孩儿在闹我,肯定不会有错。”
前堂的动静太大,连后堂的萧宁轩都被吸引而来。
他看到苏宛面前面目凶恶的男人,忍不住上前关切:“万苏姑娘,这是怎么了?”
苏宛则云淡风轻地摆摆手,淡漠的眼神轻轻扫过对面二人。
“你们刚刚进来时便说了,这位夫人腹中不适,之所以不适,便是因为腹中积滞,加之刚才我听夫人说话声音黏哑,想必是喉咙有痰未化,正是因此,脉象呈现为滑脉,但此滑脉却并非喜脉。
既然之前已找过郎中诊断,想必那郎中是功夫未到、才疏学浅,才误诊为喜脉。”
苏宛不急不躁、沉稳自信地说完,便静静看着对面二人。
那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眼中俱是怀疑。
这女大夫言之凿凿……听起来的确让人忍不住信服。
虽然心中有所动摇,但男人还是强撑气势:“我,我们不相信!要那个大夫来给我们看!”
男人指着一旁的齐大夫,一副不肯罢休的架势。
齐大夫刚才就注意到这边的闹嚷,眼下正巧诊完一个病人,便叫下一个稍等片刻。
“好,老夫给你诊!”
齐大夫听清了男子的跋扈态度,此刻的语气也忍不住带了些恼意。
若不是为了帮万苏姑娘证明,他才不会给如此粗鄙无礼之人瞧病!
男子轻蔑地冲苏宛冷嗤一声,扶着娘子小心翼翼地坐到齐大夫对面。
女人将手腕搭在脉枕之上,神色忐忑地等着诊脉结果。
齐大夫苍老的眸子微眯,眉头越拧越紧,随后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苏宛一眼。
良久,他长叹一声,颇为感慨:“万苏姑娘果然医术过人,这等脉象连老夫都差点被蒙骗了过去!“
说罢他冲着夫妻二人脸色微沉,给出了最后的结果:“夫人的脉象的确是病理滑脉,而并非喜脉。”
万苏姑娘的医术连他都望尘莫及,这二人竟敢如此质疑,简直是愚不可及!
齐大夫言尽于此,一旁看热闹的众人俱是一惊,没想到真叫这年纪轻轻的姑娘说准了?!
但脸色最难看的还是那对夫妻。
男人没想到自己强硬对峙竟还输了,一时又羞又恼,在众人讥讽的视线中,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女人也是一脸黯然,双目失神。
他们夫妻二人成亲已一年有余,却迟迟未能有孕,各种药草偏方能喝的全都喝了。
千盼万盼得来一个孩子,结果……却是空欢喜一场,这让她如何能接受!
男人拉着女人从凳子上站起身,完全没了刚刚的嚣张,刚想转身离开。
“等等——”身后一道冷然的声音叫住二人。
两人闻声停住脚步,看着桌案后气质脱俗、面容严肃的苏宛,忍不住有些心虚。
女人以为苏宛要出言讥讽,有些卑微地开口道歉:“这位女神医,刚才实在对不起,我们也是盼这孩子太久,所以才一时失态,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