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卿猛然从床上坐直身体,“什么?!”
白阑是他派去暗中保护宛儿的暗卫,每次只要宛儿有什么差池都会禀告回来。
但江辞卿怎么都没想到,爱女如命的苏将军这次竟是发了这么大的火,不仅让宛儿跪祠堂竟然还断了吃食。
常止看到主子脸上的担忧,出言劝解道:“主子别急,苏小姐福大命大,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毕竟祸害遗千年……
江辞卿眉心紧蹙,根本放心不下,“宛儿身体还未养好,这样粒米未进地跪在祠堂肯定受不住。”
说着就挣扎着要下床,“常止,替我更衣!”
他语气严肃,不容置喙。
常止暗叹,就知道主子听到苏小姐的消息坐不住。
这深更半夜的竟还要出去,也不知道苏大小姐能不能领主子的情。
夜色茫茫,安静得只能听到风声的街道上,出现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和轮轱倾轧过青石路的声音。
那辆马车很快驶到将军府后墙停下。
常止掀起车前的帷幔,“主子,到了。”
这车厢是江辞卿找人特制的,足以容下一架轮椅,下车时也便利许多。
江辞卿坐在夜色中,抬头望着将军府巍峨的高墙,恨不得心都翻过去
手中拿出一个不过两寸长的陶笛,寂寥的夜色中传出悠悠绵长却又并不刺耳的声音。
虽然他身体不良于行,安平侯府在旁人眼中也只是个落魄贵族,但老安平侯生前却将一支无人知晓的暗卫营交给了他。
这特制的陶笛,就是暗营中人传递讯息的工具。
突然一道鬼魅似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翻墙而出,身形利落,一气呵成。
“属下白阑叩见主子。”白阑单膝跪于地上,一身黑色的夜行衣,仿佛要与这茫茫的夜色融为一体。
江辞卿着急知道苏宛的现状,“宛儿现在如何?”
白阑仍脊背挺拔地跪于地上,如实禀告道:“苏小姐自上午进去到现在都无动静,属下也不知祠堂内如何。”
江辞卿眉眼一压,看向白阑的眼神多了几分冷厉。
“不知?”
他抬头略有深意地望向连绵成片的屋顶瓦砾,沉声吩咐道:“再给你一盏茶的时间。”
白阑从不质疑主子的决定,抬头看到主子的视线落于高耸的屋脊之上,就领悟了其中意思。
“是。”
白阑领命,黑色的身影快如闪电,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原地。
将军府祠堂的屋顶,一道黑色身影伏在上面,正动作极轻地一片片挪开屋顶的瓦砾。
之前没有主子的吩咐,白阑不敢贸然行动,毕竟主子素来与将军府交好,这祠堂更是门阀世家的供奉之地,挪其砖瓦多有冒犯。
白阑的每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惊动里面的人。
江辞卿蹙眉望着高墙,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白阑就重新回来。
“苏小姐睡着蜷缩在蒲团上,面色有些不对。”
江辞卿听闻此言,眼底的眸光震颤,声音都带了些自己未曾发觉的焦急。
“院中可有他人?”
白阑摇摇头:“并无。”
如今已是深夜,江辞卿绝无可能借着拜访的名头进入将军府,如今之计便也只有……
将军府的某间偏房里,一个年纪半百的嬷嬷睡得正熟,微微的鼾声隔着窗子都听的清晰。
缕缕清风从窗棂敞开的缝隙吹进房内,突然一团白色的物件从敞开的缝隙飞至房内。
准确无误地落在床上之人的额头上。
“哎呦!”睡得正香的嬷嬷被从天而降的东西砸中,一下惊醒过来。
借着房内银白的月光,那嬷嬷低头看到落在床头的罪魁祸首。
她拿起那个纸团拆开,里面竟然还包着块石子,怪不得砸的她这么疼!
“哪个兔崽子深更半夜不睡觉!”嬷嬷冲着窗户的方向怒骂。
揉了揉被砸痛的脑门,她展开了那团皱巴巴的纸团。
“祠堂,小姐出事。”她看着上面的字喃喃出声。
嬷嬷看完心下一惊,虽然不知道这纸条是谁扔进来的,但大小姐可万万不能有闪失!
小姐和将军吵架归吵架,毕竟还是将军府的大小姐,若真在祠堂出了什么事,她一个下人可担待不起。
思及此,她赶紧穿好鞋袜,随手披了件衣裳就急匆匆往外走。
一刻钟以后。
凌云院亮起一盏烛火,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门外传来几声叩门声。
“老爷,小姐在祠堂高热昏倒了!”吴管家在门外急得一边叩门一边喊。
门很快被从里面打开,苏云成连靴子都未穿,只一身中衣站在门口。
“你说宛儿怎么了?”
吴管家咽了口口水,缓解下嗓子的干哑,“刚刚刘嬷嬷去了祠堂,结果见小姐倒在地上,一摸竟是发了高热。”
苏云成也顾不得白日里说的决绝果断的气话,语气急切:“快,快把小姐送回浮悦阁,去找大夫啊!”
“哎哎哎,这就去!”吴管家忙提着灯笼一路小跑,去请大夫。
经了这一番折腾,苏云成也急得坐不住,索性回房穿好衣装,步履匆匆地去了浮悦阁。
刚到房门口,就看到几个丫鬟仆妇挤在门口,见苏云成来了纷纷见礼避让。
苏云成穿过众人,终于看到躺在床榻之上,面色苍白憔悴,发丝凌乱的小女儿。
心中的万千悔意更是漫天袭来。
若不是他不许吴管家命人送饭,宛儿也不会在祠堂高烧到半夜才被人发现。
虽然这些年宛儿骄纵,但从来也没吃过这种苦,是他考虑欠妥。
一旁的大夫已经看诊完毕,摸了摸白发胡须,面露为难。
“小姐这是一病未愈又感风寒,身子实在虚的厉害,老夫先开个解表散寒和补气的药方,今夜床边万万不能离人。”
床上少女紧闭着双眸,再无往日鲜活,时而眉头紧蹙,时而喃喃自语,看得苏云成心疼懊恼。
“秋月,今晚你就守在床边,寸步不离地照顾小姐。”
一个身材小巧,眉眼乖顺的小丫鬟站出来:“是,老爷,我会好好照顾小姐的。”
在将军府的高墙外,一袭白衣的男人还坐在微凉的夜色中,丝毫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一旁的常止看主子这样,倒像是要在这墙下坐一夜。
“主子,刚刚白阑不是说,苏将军已经给苏小姐找了城中的大夫,您就别担心了,咱也快回去吧,这深夜寒凉……”
江辞卿一言未发,几缕鬓角的青丝被晚风吹拂至耳畔,他神色不辨喜怒,眸光浮动,但态度却是显而易见。
常止见状便知,今夜主子又要像从前万千个夜晚一般,在这里坐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