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卿没想到苏宛竟然是因为道歉才叫住他。
诚恳柔和的声音轻悠悠地飘进耳朵,江辞卿瞳孔微颤,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已经多久没有听到宛儿这般温和地对他讲话……
床上的人样貌还是一如往常,但那双翦水的眸子似乎比从前更为澄澈、明亮。
江辞卿看得有些痴了,片刻后他回过神来,扭头淡淡道:“苏小姐客气了,之前的事,我并未放在心上。”
他双手用力滚动轮椅,消失在苏宛的视野。
苏宛看着江辞卿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虽然他身有残疾,只能靠轮椅行动,但却没有折损他半分风华,反而像是落入凡间的折翼天使。
只是不明白,一无是处的原主到底给江辞卿下了什么迷魂药,能让他这样痴心一片。
江辞卿坐着轮椅出了房间,常止已经等候在门外。
见自家主子出来,忙几步迎上前去,主动推着轮椅。
“主子,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常止推着轮椅,语气恭敬却欲言又止。
“想说便说。”江辞卿从房间出来后,眉宇间的柔和淡去几分,又变回平日清冷漠然的安平侯。
常止知道主子定然不愿意听他说苏小姐一点的不好,但他实在忍不住要说!
他长呼一口气,还是硬着头皮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主子,您从苏小姐那碰的壁已经够多了……”
剩下的半句话他没敢说出来,但任谁都听得出其中意思。
常止是希望主子不要再一条路走到黑。
在他看来,苏宛那个忘恩负义的女人根本配不上他家清风霁月的主子。
江辞卿侧过头去,凌厉的视线冷冷扫过一旁的常止。
他语气淡漠,却带着几分愠怒:“什么时候学会多嘴了?”
常止知道这些话必然会被主子不喜,立马低头认错,“是常止逾矩了……”
但他只是心疼主子一片痴心错付。
他自年幼就跟在主子身边伺候,那时候,主子每日习武,鲜衣怒马,甚至跟随老侯爷出征。
若不是十年前为救苏小姐落下腿疾,主子本该闯出一番功绩为天下人所闻。
而不是带着残疾终生困在这轮椅之上。
当年,本以为主子的舍命相救会换来苏小姐的另眼相待,谁料,主子重伤昏迷醒来,苏小姐像是变了一个人!
原本温和懂礼的苏小姐不仅变得毫无感恩之心,甚至出言讽刺,字字挖苦,说主子现在不过是一个站都站不起来的废人。
十年间,主子受尽苏小姐的冷眼,连他一个下人都忿忿不平,但主子就是怎么都不肯放弃……
苏小姐这次为了别的男子轻生,若不是主子一直派人暗中跟着,苏小姐恐怕早就性命垂危,哪里还有机会在主子的山庄中修养……
虽然江辞卿制止了常止的话,但这么多年以来,他早已心中有数。
幼年的承诺早就在岁月的冲刷中渐渐淡去,也就只有他还傻傻等着守着,不肯忘却。
但宛儿今天已经肯与他心平气和地讲话,是不是也说明他这十年没有白等?
江辞卿心中暗嘲,宛儿如今已经有了爱慕之人,为了那个人,宛儿甚至能付出生命的代价,他还在幻想些什么呢?
他无奈地摇摇头,神色疲惫,“常止,吩咐山庄的人照顾好苏小姐,苏将军应该很快就会来了。”
他不求宛儿感激他什么,他只要,在远远的地方看着她就好。
或许守着幼年的回忆了却残生……已是他能拥有的最好的结局。
……
房间内,苏宛静坐在床沿,脑袋轻轻靠在床栏上,细细梳理着脑海中繁杂的记忆。
虽然已经认清了自己穿越的现实,但……穿越不都是会发金手指的吗?
怎么到她这里,除了原主闯的祸就是原主丢的脸,别的什么都没有?
苏宛一想到原主干的那些蠢事就头疼。
但她现在的身体实在是太虚弱疲惫,想不通的事情她索性就不再纠结。
就算没有金手指也没关系,原主这等身份本身就是最硬的金手指。
苏宛慢慢转身躺回床上,身上盖着上好的锦被柔软细腻。
苏宛心中一阵暖流划过,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这是那个不善言辞的白衣男子悉心准备的。
阵阵暖风从窗棂吹进房内,带着几分清爽,床上的人儿也渐渐疲惫上头阖上眼睛。
等她好眠终于醒来时,窗外已是暮色模糊,远处的天边满是橙黄的夕阳。
这一觉,苏宛睡得很沉,醒来后觉得这副身体神清气爽许多
也似乎,更为契合她的灵魂了。
门外进来一位体态壮硕的大娘,手中端着红漆器托盘。
大娘转头看到苏宛已经醒过来,便将托盘顺手放到圆桌上。
她面容和蔼,态度恭敬:“苏小姐您醒了,正好,厨房已经给您备好晚餐了。”
苏宛低头稍微整理一下衣衫,又看看窗外的渐暗的天色,眸子里闪过一丝迷茫。
“江辞卿呢?”苏宛下意识将心中的好奇问出口。
那大娘神色一愣。
今日是怎么了,苏小姐竟也会主动开口关心主子?
虽然心中狐疑,但王大娘还是如实告知:“主子现下正在膳厅用饭呢。”
苏宛轻轻点了点头,思量片刻,抬头看向王大娘,试探地问道:“我能……和江辞卿一起吗?”
这下王大娘惊得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道:“您……您要和主子一起用餐?”她没听错吧?
苏宛淡定地点点头,一双明亮的杏仁眼眨巴眨巴的,让人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
王大娘看她这副央求的样子,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苏小姐前脚还为那个俞国质子寻死觅活,后脚又来招惹主子,真不知是福是祸……
“您的身体还没痊愈,不宜出房门,若是被主子知道,又该怪罪我了。”王大娘如实劝道。
苏宛失落地低下头,心中有些莫名的伤感在涌动。
这里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环境,她一夕之间穿到这里,没有一个认识的人。
也许是因为醒来的黄昏暮色让她变得多愁善感。
也许是因为江辞卿是她醒来时见到的第一个人,雏鸟情结让她忍不住有些依赖。
但其实,苏宛一向不是个脆弱的人,从前她无父无母,在孤儿院长大,后来更是边读书边打工养活自己,没有依赖过别人。
想到这些,苏宛暗笑自己真是越过越回去,怎么吃饭还要人陪?
苏宛抬头看向王大娘,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那我就在这房里用餐吧,麻烦您了。”
“啊?噢噢,好……”王大娘狐疑地慢慢转身走出去,眉眼间满是不解。
苏小姐鬼门关走了一回,怎么人都变得温和有礼?
若是放在从前,苏小姐早就站起来怒骂她多管闲事,顺便让她滚出去了。
王大娘边往外走,边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中惋惜,小时候那么懂事乖巧、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怎么就长歪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