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嫣怀里抱着小黑,站在那里,望着虔婆。虔婆搁下碗筷,打下人手里接过水杯漱干净了口,又拿帕子擦干净了嘴,才抬起头来,端看了一眼林嫣,同她怀里的小黑猫。
“小祖宗,每日除了练习技艺,我好吃好喝的供着你,这日子可比之前好了不知多少。你这是什么眼神?”
林嫣轻轻咬着唇,没说话。
虔婆剔了她一眼,“怎么,他没回来?”
林嫣一急,“妈妈知道不喜哥哥去了哪?”
虔婆眼尾冷冷一挑:“他又不是我教坊司的人,我如何会知晓他去了哪?兴许他嫌你个小丫头麻烦,走了。”
林嫣眼红红,“不会的,不喜哥哥他答应过我会回。”
虔婆觑了林嫣一眼。歪身靠在了罗汉榻上,从下人捧上来的盘子里捏了一颗蜜饯果子。
虔婆嗤的一笑:“他说会回,便真的会回?世上有几个信守承诺的人?”
当年,她也傻傻的在码头等她的马奴,淋了一夜的雨。他被父亲阉了身,差些就丢了命,她哭得眼睛都肿了,她说她不嫌弃他被阉了身,只想和他远走高飞。他说好,可结果呢……他走了,一个人,再也没回来过。
“男人的话最是不足为信,尤其他还不算是个男人。”虔婆冷冷讽刺的道。
林嫣小脸发白,捏起一只拳头,“为什么?”
虔婆皱起眉头,“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缺少一点东西,就不算是个男人?不喜哥哥像哥哥们一样好。他不会骗人,他说会回,就一定会回。”
虔婆笑笑:“为什么,你年纪还小,你不懂。男人缺了那根子,便不能再给女子幸福,也没法再生儿育女。”
林嫣目光怔怔,听得似懂非懂。
可她和不喜哥哥在一起,觉得很幸福。
“既然你觉得他会回,又何必上我这儿来问我?还是你觉得,是我把他撵走了?”虔婆笑意渐冷,“我可没那个本事。”
林嫣怀里的小黑喵呜叫了一声,林嫣摸摸小黑,红着眼睛低下了头。
她抱着小黑,一扭身,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虔婆眯了眯眼,将那颗蜜饯果子往盘子里头随手一扔,“不吃了,端走。”
“妈妈,林嫣这儿……”
虔婆一只手枕着额,缓缓闭上眼,眉眼间显露疲惫,道:“由她去。”虔婆另只手挥了挥,“拿一壶酒来,都退下,我一人静静。”
那日,林舒来教坊司。虔婆本打算着去禀见杨嵩,刚离开不久,不喜拦下了她的轿子。
虔婆坐在轿子里头,望着不喜,扫了他一眼,笑了笑说:“你拦了今日,又能拦我几时?”虔婆掖了一下鬓角簪的珠花,“我对你们已经是仁至义尽,可我始终是相府的人……再这么下去,我也难以自保。你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没想到,不喜开口说。
“妈妈一直想找的人,我知道在哪。”
虔婆猛的睁大眼,“你说什么?!”
当日,不喜记着了虔婆的话。回到锦衣卫衙门的时候,他去找了冯恩。查到了虔婆的所有资料。得知了虔婆年轻时喜欢上一个马奴,名叫阿苻。后来家人极力阻挠,马奴被阉掉了身,与虔婆约定私奔,却一去不返,从此下落不明。这件事一直是虔婆心中最大的憾恨。
经查发现,当年的马奴,被冯恩收留下来。也成了一名暗卫。名字叫“江来”。
正是暗中保护赵祯的暗卫。
不喜带虔婆去见了马奴阿苻,虔婆只是远远的见了一面。她从来没想过,还能再见到那个人。她以为,他早就客死他乡了。
虽是一别几十年,可远远的一见,她一眼便认出他来。
虔婆流着满面泪水笑了,笑的双肩都在发抖。她扶着墙,几乎要倒下。只因,阿苻的手腕上戴着她年轻时候送他的那一串菩提子。
不喜问,可要见面。
虔婆摆着手,无比的沉重,“不了……他还是我的阿苻,我却已不是那个我了。”
她如今这副可憎面孔,怎还有脸去见他呢?
不喜沉默,带虔婆回了教坊司。
虔婆喝了半壶酒,走到窗前,望着上京城中逐渐亮起的千万盏花灯。
她抱紧自己,觉得这一生好漫长。
真想回到年轻的时候,天真烂漫的那个自己。眼里还有光,还相信美好的自己。
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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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嫣埋头抱着小黑跑了出来,她红着眼,忍着泪。她想,她不要哭。不喜哥哥会回的,他答应了。
可她望着教坊司里挂起的花灯,心里又难过得不行。今日是她的生辰,他也不回来吗?
“哥哥,你什么时候回啊……”
林嫣用脸贴了贴小黑软软的毛,小黑在她怀里蹭了蹭,舔了几下林嫣的脸。
快到房间的时候,小黑忽地叫了几声,声音异常的尖锐,尾巴一甩,便从林嫣的怀里跳了出去。
“小黑!”
林嫣着急去抓,却看到前方有身影。她忽地一喜,想也没想的提裙跑上去,“哥哥,是你吗?”
才跑几步,林嫣停下来。又慢慢往后退了回来。她揪着裙摆的两侧,紧张的瞪着冲她走过来的几个黑衣男子。
“就是这小丫头。”男人狰狞冷笑,“小相爷说了,让我们把她弄死,给林家一个教训。”
林嫣望了望院子周围,今日元宵,她住的这间后院冷冷清清,喊人也不会有人听得见。
她扭身跑回房间,将门栓飞快拉上,爬上床榻,对着窗子用力的拍打,三轻两重,不停的重复,稚嫩的脸上布满惊恐与滚落的泪水。
“不喜哥哥!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