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不比京营人多,可他们个个身穿锦绣服,佩戴各色诡异的刀兵,面庞冷酷,宛似阎罗,莫说是寻常百姓看了吓得屁滚尿流,文武大臣们见此阵仗,也都打了一个寒颤。
然而,令大家更意想不到的是陈威、王策两位朝廷武将,铠甲加身,满身血腥。
右相嘴角的笑意,微不可见地一凝。
陈威冷冷扫了一眼右相,朝着赵祯单膝下跪,赫声禀道:“启禀皇上!臣与王策将军谎称生病不适,未参加宫宴,犯了欺瞒之罪!但,臣于除夕前夜收到了密报。密报上指出,蜀王、康王趁着入京贺岁,暗地里调动了三万的兵马潜入上京城,意图在除夕夜起兵造反,谋夺皇位!”
王策亦跟着一撩铠甲,单膝跪下,拱手抱拳:“臣二人不敢懈怠,虽未知消息真假,仍旧出兵围剿。果不其然,今夜子时之前,臣二人已将之一网打尽于宫外!”
蜀王和康王脸色大变。
“消息是太傅查出,悄悄告知于我们!”陈威说这句话时,脸色难看地朝沈华亭凝了一眼。
他们不屑与沈华亭来往,可蜀王康王私自调动兵力入京却是不争的事实!
他们也不明白,蜀王和康王是怎么做到。入宫后,锦衣卫给了他们搜罗来的证据。
两人大吃一惊。
“还有!”陈威继续,“此有锦衣卫提供证据,二王兵马打着的是京营兵马司的身份入的城!不止如此……锦衣卫还在皇上与太皇太后所要乘坐的宝船上,搜出来一批兵器!”
王策朗声:“人证、物证,俱在!请皇上,请太皇太后,过目!”
太皇太后深深望了他们一眼,虽脸色不大好看,庄重却未减,沉声开口:“拿来,哀家过目。”
冯恩不着不忙地走上前来,从两位将军手中将证据拿过来,转身,躬身递给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阅看了一眼,沉默中将目光扫向杨嵩,又看向右相。
“右相不妨也过过目?”
太皇太后缓缓开口,语调冰冷,让身旁宫人,将之递给了右相。递出之后,她去握着宫人的手,长袖下掩盖的手,抖得厉害,满手都是冰冷的湿腻。
她还以为……
太皇太后望向沈华亭,神情透着复杂难言,与欲言又止。
她还以为,他要输在今晚。
没想到他布了一个如此大的局,且还借了陈威、王策两人的手。让满朝的文武都无话可说。太皇太后苦笑,她怎么忘了,他能保辽王府,保下祯儿,又怎会让自己输在这个时候?
蜀王,康王的兵力能调动入京,说明这步棋早在相府之前便落了子。
相府,才是被动的那一个。
右相自然是没那么容易入局,可杨嵩却不同。原来,他让杨嵩入朝,为的是这一刻?利用杨嵩这枚棋子?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文武大臣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都变得哑口无声。
“是,是相府!”突然,几名被右相拿住的锦衣卫,指着右相还有杨嵩大喊,“我们不是什么锦衣卫,而是江湖上的杀手!数年前,右相大人招佣了我们,将我们送进锦衣卫,必要时候……替,替……”
几人话没说完,右相身边的京营卫,手起刀落,将他们脖子砍了。
“哪儿来的宵小歹徒,还想将脏水泼在右相大人的身上,该死!”
“你们!”陈威与王策双眼一瞪。
比起沈华亭,他们更憎恶杨家父子的所作所为。可他们武将,连清流的地位也比不过,在朝野里忍气吞声了多少年。
沈华亭瞥了一眼地上被灭口的锦衣卫,眸子染上一片凉薄冷笑。
这些个杀手混入锦衣卫的第一时间,他便已经掌握了他们的身份。
他让陆凤阳整日折磨诏狱里抓来的杀手,也是有意想要让这些人目睹,诏狱是个什么地方。他让他们在锦衣卫为所欲为了三年,三年时间,不知打着锦衣卫身份,做了多少恶心事。沈华亭笑笑,他不过在除夕之前,揭穿他们身份,给了他们一个留全尸的机会,他们便反了水——毕竟,诏狱的刑牢,比死更可怕。
他不指望几个废物能有多大作用,可也够了。
够杨愈清这个老东西过不好这个年。
“蜀王,康王,你二人谋逆犯上,还害死了一船的同族,企图借此诬陷……”陈威又沉沉看了沈华亭一眼,“诬陷于太傅!”
“你们与杨侍郎勾连,欺君罔上,该当何罪!”王策冷声一哼,“满船的人都出了事,偏只有二位王爷逃了出来。现在人证物证确凿,王爷还有何话可说?”
蜀王和康王颓然倒在了地上。
是,他们鬼迷了心窍,听信了杨嵩的话。以为,右相想要废了赵祯,从他们当中选出一位来当皇帝。
那张龙椅,试问哪个藩王又不想坐上去?哪怕,他们知道相府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可只当一日的皇帝,也是一种诱惑!
可怎么事情和他们想的不一样?
右相猛然转身,扫向儿子杨嵩,当着所有人面前,狠狠甩了杨嵩一记耳光!
蠢货!
杨嵩由刚才的得意,此刻哪里还有半分风光?他捂着出血的嘴角,死死盯着沈华亭,眼神阴沉得有些可怕。
“父亲……”杨嵩开口。
右相缓缓压下胸口怒意,转首看向太皇太后,笑了笑说:“就凭锦衣卫拿出的证据,恐怕也还算不上证据确凿。嵩儿是胡作非为惯了,臣有失管教。让他今日先进诏狱待着,好好吃一点苦头也好。臣自然会自证清明,此事乃蜀王与康王所为。嵩儿,必然也是不知实情。”
赵祯默默望了一眼右相,他一整晚脸色凝了又凝。这时候,赵祯开口。
“右相将一切推给儿子,只是让杨侍郎先押入诏狱,恐怕难以服众?”赵祯身子挺拔,少年一惯怯懦的脸上,露出一抹威严耸立的冷峻,“朕今日若登上了宝船,还不知事情会如何。右相掌管京营兵马司,却不知蜀王与康王调兵入了城,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朕看、”
赵祯将一只手,微微背后:“京营兵马司便暂由陈威、王策两位大将军来代管……二位将军立有大功,当担此任。”
满朝文武,皆是一怔。
这位少年皇帝,从未表现出多少睿智。然而眼前的赵祯,竟然像是变了一个人?
右相看着赵祯,低低的笑了一下。面对众多悠悠之口,连他这位右相,也无法不做出选择。他面色未改,眼底已透出森冷的寒意。
“臣,遵旨……”
右相一甩手,大步离去。
“父亲!”杨嵩欲追出去,被锦衣卫拦着,他看了一眼沈华亭,死死掐住了掌心。
沈华亭淡然冷笑一声:“将杨侍郎押回诏狱。”
杨嵩浑身遽然发冷,脸色瞬间惨然——沈华亭未必敢要了他的命,可也绝不会轻饶了他!
呵呵。杨嵩发笑,望着父亲远走的背影。从小到大,父亲从未认同过他,他不过是想要证明给他看,又有什么错!
阿南冷酷望着杨嵩,低沉一声:“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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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舒还安静地蜷在沈华亭的怀里。
沈华亭低头看看她,尽管脱掉了湿衣,身上也还湿腻腻的,林舒的脸色并不好看,冻得白里发青。她一直在默默忍耐着。
“若倦了,闭会眼,歇息会。”沈华亭抱着她穿过了还在震惊中的满朝文武。
林舒柔软地望着他,微微无力说:“太傅没骗我……说只一会,就真只一会。”她用脸庞蹭了蹭他的胸膛,“不想听了,想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