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要一直吃到子夜,谓之迎新守岁。大家边吃边看宫廷伎人表演节目。楼里楼外都在推杯换盏,笙歌饮宴。
这种国宴,女眷分席而坐,林舒自然也是陪在太皇太后身旁。
吃不到一半,那些皇亲国戚家的小孩跑来讨糖吃,又嚷着要放小炮竹。太皇太后让人将准备的糖果、红包和小炮竹都分发了下去。林舒瞧太皇太后精神不济,便帮着忙碌了一会。
小环也不声不响上前帮忙。
太皇太后有意看了一眼乌林珠。乌林珠整晚心不在焉,这会儿她只是坐在席上。
太皇太后些许失望,她倒也不是不明白乌林珠在想什么。大抵,是赵祯先前怯懦的表现,让乌林珠心生了一丝的嫌隙。
可惜了,太皇太后心想。乌林珠到底还是不够聪明毓秀。若是聪明些,便是心里芥蒂,这时候也不该表现出来。所有心思都只差写在脸上了。怕是将来,也难得祯儿的喜欢。
若可以,她还是希望赵祯会喜欢上乌林珠。
太皇太后又看了看小环,这女孩一直是卑微恭谨,又难得的心灵性巧,只是过于的单纯。将来还得走很长的路,才会磨砺出辅助赵祯的能力。
太皇太后心下一声叹息。
“哀家乏了,你们先陪哀家回茗萃园歇会儿吧。”太皇太后对林舒还有小环道。
赵祯起了身,要送送,太皇太后摆了摆头说:“皇上还是留下,群臣还在,众藩王也还在,有她们陪着哀家便是。”
赵祯看了看小环,又看了看林舒,拱拱手说:“皇祖母慢些走。”
林舒意外地看着出现在茗萃园的母亲,太皇太后淡淡的说道:“这会儿没有旁人,你们母女在此聚聚。”
“谢太皇太后安排我与母亲(女儿)除夕相见。”母女齐声说道。
太皇太后淡淡的笑了一笑,随即便由嬷嬷和宫人扶着进入了岁和殿中。
林舒和小环见了林夫人都很高兴,太皇太后还命人特地给她们备了一小桌酒菜和点心。林舒拉着小环也一起坐下。
林夫人慈爱地看看林舒,又看看小环,各自在她们脸上抚了一下,温柔敦厚地端起酒盏,说:“来,岁岁平安。”
“我,我就吃一小杯……”小环举着酒盏,露出恬淡的笑容。对林夫人的慈爱举动受宠若惊。
林夫人笑了:“这是宫廷果酿,多吃两杯也无妨。不喝多了便是。”她望向林舒,“舒儿一次能贪吃十余杯。”
林舒柔柔的一笑,为林夫人又斟上一盏,“那母亲陪我多吃两杯。”
“好。”林夫人没拒绝。
林夫人没有过多提及家人,和远在不知何处的夫君和儿子。她和女儿能聚一聚,已是难能可得。当下珍惜此刻,才最重要。
三人坐了一坐,赏了赏夜色,林夫人给林舒和小环各戴上一条红绳编的手环。
“就当是贺岁的礼物了。”林夫人温和地笑着说,“知道要来茗萃园,大概是能见着你们,临时编了两个。”
小环心中一暖,莫大的感动涌上来。林舒则心中微微一涩,始终忍不住,在林夫人身前靠了靠。
“母亲莫为我担心。再忍一忍,我们一家人,会再在一起。”
林夫人摸摸她的头,“娘知道。”
“好了,娘要回内务府了。”林夫人没多留,和随来的小太监一齐返回针工局。
林舒不舍的望着母亲,待林夫人走远了,她陪着小环返回清樽楼,半途,与守在那里的杨嵩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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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舒。”杨嵩踱步走出来,嘴角噙着冷笑,“你是不是以为我把你给忘了?”
林舒脸色沉下去,拉着小环要走。杨嵩的侍从将路拦住。
杨嵩朝着她靠近,低低的笑道:“你是不是以为跟了沈华亭,我就不能拿你怎么样?那你可就想错了,我杨嵩看上的女人,凭她是谁,最后都要落到我的手上……你也不例外。”
杨嵩不是个性急之人,他有的是耐性跟林舒慢慢儿玩。
林舒忍住了后退的本能,等到杨嵩走到她的面前,她直视杨嵩,逼着自己压下身体里强烈的恶心与憎恨。
“你干尽丧心病狂的恶事,就不怕遭天打雷劈?”
杨嵩危险地眯了眯眼,压低声:“你是怎么知道的?”然而,下一瞬,他便又冷笑起来,“沈华亭还查出什么,告诉了你?别以为凭着这点事,就能拿我怎么样。”
林舒上回说出美人灯名字,杨嵩也只是心怀猜疑了一阵。
果然他仗着相府地位有恃无恐。
杨嵩笑了笑,谁又敢明目张胆地闯他的右相府?
“我是叫他沈华亭,还是该叫他解行?一个影卫的儿子,他也配压在我相府的头上?”杨嵩嘴边的笑逐渐阴狠,“过不了今晚……兴许他就要跪下来,当我相府的一条狗呢?”
林舒面色微微一凝,杨嵩这话,什么意思?
见杨嵩朝林舒伸手,察觉不对的小环,忙拦在林舒跟前,推着林舒往后退,颤声:“小相爷怎么没在宴上吃酒,皇上还在等我们……”
小环没和杨嵩打过照面,可杨嵩是谁,整个内务府的人,哪个又不认识。
“哪儿来的臭奴才,也敢拿赵祯那小子来吓本小爷?”杨嵩阴狠狠地盯了一眼不自量力,出来碍事的小环。
他一把掐住小环的脖颈,小环被迫抬起头,对上杨嵩的眼神,霎那之间,浑身都忍不住地发抖。
杨嵩的视线落在小环的脸上,目光忽地一眯,对着林舒望了一眼。
林舒心头莫名一跳,朝着杨嵩身后高高一声:“太傅……!”
小环憋得脸通红,轻飘飘的身子,被杨嵩拎了起来,一下子摔了出去。
林舒失声:“小环!”
杨嵩回过头,古柏树后,居然还真是不紧不慢出现的沈华亭。
反正过了今晚,沈华亭焦头烂额,还哪儿有闲心记得林舒一个女人?到时候,他还不是手到擒来?
林舒这臭丫头,自打跟了沈华亭,倒是越变越美了。摧毁沈华亭,再夺了沈华亭的女人,让林舒匍匐在他脚底下,看这臭丫头还如何硬气?
想着就这一晚了,杨嵩更是不急于这一时。他收敛了阴沉气息,掸了掸衣袖,领着他的人,没等沈华亭走近,绕着假山回了清樽楼。
杨嵩下手从来都是狠重无比,小环摔出去时,撞在了粗粗的树干上,额头磕出了血,身上也摔得疼痛不已。
林舒望着摔出去的小环,心口一阵窒息,扶起小环的手都在发抖。
小环忍着疼,轻轻说:“姐姐……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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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祯哪儿有心思陪群臣宴饮,他想到小环当场目睹了他低首下气的样子,便整晚神思恍惚。
他寻了个更衣的借口,想来茗萃园找小环,只有这样,他才能同她单独说几句话。乌林珠看他的眼神,他毫不在意,可他无法不在意小环看他的目光,和她内心的想法。
走到茗萃园中,赵祯未曾看到离开的杨嵩,却看见了摔伤的小环。
赵祯心头一紧,快步上前,看了一眼沈华亭和他身边锦衣卫,到底不由地想岔了——或许沈华亭不会对小环动手,可锦衣卫却未必不会。
毕竟,宫中的亲兵也要看锦衣卫眼色。
“哎呀,这,皇上,小环姑娘的头流血了!”福安吓了一大跳。
“发生什么事?”赵祯到底是忍住了情绪,不顾目光地将小环拉到了怀中,沉声地问道。
沈华亭垂眼望着赵祯。
赵祯怀疑他也是理所当然。
毕竟,杨嵩那狗东西的坏,赵祯还没亲眼见过。只是那狗东西今晚惹着他了。无非是让他再快活两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