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司。
林嫣抱着琴,站在虔婆的身旁,面无血色。
虔婆则指着跟前一群半大不大的女孩子严肃的教训:“到底是谁往林嫣的被子里放了死老鼠,趁早站出来,若是叫我查出来,便不是挨一顿好打!”
一群小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肯站出来招认。
“既然没有人肯招认,那就怪不得我心狠无情了,所有人一起受罚吧,来人,拿我的鞭笞来,给她们一人二十下,看看她们是记吃还是记打!”
“婆婆!”
小姑娘们噗通跪下来,最后还是没能躲得过这一顿好打。那藤条缠得紧紧实实的,打在后腿帮子上极其疼痛。别说二十下,才几下,就打哭了一片。
不一会,便有好几双嫉恨的眼神朝着林嫣投射过来。
不就是去了一趟十六楼。凭什么她就能有特权?吃穿用和她们都不一样。
刚进教坊司的时候,她们就知道一件事。同一批姑娘里,只有最风光的那一个,将来才能住进富春院。那是只有教坊司头牌姑娘们住的地方,每人都能有一间独立的精致雅院。住进富春院的姑娘,身价水涨船高,甚至可以不用去十六楼,客人登门需要拜帖。
上头的姐姐们都说,林嫣得了贵人青睐,用不了多久,兴许就能住进富春院。
凭什么?
进了教坊司,都是一个命。凭什么就她这么好命?
所以,她们排挤她,教训她,恐吓她,只有这样她们这些人才有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夜深。林嫣望着被人泼了水的铺位,根本无法睡人。她抬起头来,环顾了一眼和她睡同一间通铺里其余的姑娘。
没有人说话,可在她们的嘴角,都噙着一缕冷笑。
林嫣等她们熄了灯,抱着半湿的被褥,轻手轻脚地走出了通铺,回到了那间杂物房。
她忍着委屈与不安,将被褥铺在那堆干草上,蜷缩着躺在里头。可她睡不着,湿冷的被褥盖在身上,冻得林嫣瑟瑟发抖。
她露出一个脑袋,透过破破洞洞的窗户,望着天外幽静的夜,悄悄抹去脸上的泪水。
“不可以哭。”林嫣告诉自己,“才不要做一个只知道哭的人。”
“喵呜~”
忽然,一团黑影窜进来。钻入了林嫣的被子里。林嫣高兴地将黑影抱在怀里坐起来,小手一下一下捋着小猫的毛,“小黑,我没做错什么。是她们做错了。”
小猫像是感应到林嫣的委屈,在林嫣的怀里细细的呜哼,蹭来蹭去。
林嫣那日带回的糕点还剩下好几块,她没舍得自己吃,都藏了起来,就藏在干草底下的一只小陶罐里。
她拿出来一块,掰开了,捏碎了,捧在手心里。小猫呜哼两声,三下两下便舔了个干干净净,林嫣让那点细细的痒弄得咯咯笑。
她抱着小黑,钻入被子里,小手一下一下摸着它,“小黑,我不要住进什么富春院,也不要去什么十六楼。更不要当什么头牌和花魁。”
她低头望了望怀里餍足的小家伙,眼皮疲倦地耷了几下,闷闷地说:“我只想回家。”
只想和家人在一起。
不喜低着头,抿着唇,怀里抱着一把剑,单腿屈着撑在墙面,靠墙而立。听着杂物房里小姑娘的声音若有所思。
“小黑……我、我最怕老鼠了,你夜里若是听见老鼠动了,要帮我啊……”小姑娘打着哈欠,终究是支撑不住,在忐忑不安中睡着了过去。
不喜唇角微微勾了一下。
待到一切沉寂,他从墙角捡起两根干草,手指翻动,一点一点,编得很仔细。
清晨,林嫣伸着哈欠醒过来。奇怪地发现被子是干的。地上,搁着一只……
咦。蚱蜢?
-
“有事禀奏无事退朝——”
淡淡的阳光照着大殿外皑皑的白雪,亮得晃眼。穿着青红两色朝服的官吏,陆陆续续从朝堂里退了出来。
杨嵩身边跟随着过去附庸他爹的那帮官吏,将杨嵩捧得威风八面。
“杨侍郎年纪轻轻,颇有乃父风范,前途不可限量呀。”
“是呀,杨侍郎刚刚入朝,便提出了对大庸颇为有益的建设。下官等人还得向杨侍郎道一声贺。”
旁边的清流一派冷眼瞪着他们,哼了一声,用力拂袖而去。
杨嵩瞥了他们一眼,颇为得意的一笑。
待出了朝门,他的随从等候在那里。
“人呢?”杨嵩眯着阴狠的眼神问。
小厮小心翼翼地凑上来附耳禀报。
杨嵩脸色一冷,眼神扫了过来,“废物!让你们给林家人一点颜色,竟然把人弄丢了?难不成林家人还能插翅飞出京城不成?”
小厮躬身惊惶地地道:“依小的看,应当是有人在保护林家人,把人给弄走了……”
杨嵩眉头一皱,回头望向大殿。眼神眯了又眯,咬着牙,“是他?”
沈华亭站在大殿里,他想,今日的早朝还真是分外的精彩。杨嵩不负他的期待,才刚入朝为官,便开始有恃无恐了起来。
垂帘后,太皇太后颤着身体起身,两人隔帘而望,太皇太后欲言又止,终究是没把话说出来,转了身。杨嵩胡作非为,她却无力制止。他也不管吗?
“皇上。”她唤道。
少年皇帝望向沈华亭,唯诺地拱了一个学生之礼,“太傅。朕有些书不懂。太傅今日可否得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