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伊雪随着叶阳缓缓地走到了那两具安详的尸体面前。
这是一老一幼两具尸体，正是此前还渴求叶阳与赵伊雪能够赏口饭吃的爷孙俩！
只不过直到叶阳走到近前，那老者却再不会恭敬又颤颤巍巍的磕头行礼了，那可怜的小孩子也不会目光无神的望着叶阳与赵伊雪了……
他们死了，面容却很满足的模样。
时值深秋的落叶偶有三两片落在他们的身上，似乎给他们单薄的衣衫增添了几分别样的点缀。
“他们已经吃上饭了，为什么……为什么还会这样……”
今日经历了太多事情的赵伊雪再也忍不住，她眼圈通红，捂着嘴巴压住哽咽的声音。
叶阳微微呼了口气，他握紧了拳头压下心底的无名火，仿佛仍是毫无情绪的说道：“太久了，他们的身体机能已经无法继续支撑下去了。”
“能够一路来到京城，大抵是将他们的精气神都消耗尽了。”
叶阳其实已经很注意细节的让锦衣卫先给他们热粥润润肠胃，然后再吃烧饼。
否则多日不吃粮食的肠胃一下子吃的太饱太干，很可能会让身体消化不了。
但奈何，这位老者年纪太大了，那小孩子的年纪又很小，加之他们这一路上受了太多苦，身体应该是真的到了极限。
这时，那刚好带着棺材返回的锦衣卫见到叶阳正驻足在老者面前，他连忙跑过来跪地请罪道：“卑职有罪，还请殿下责罚！”
叶阳摆了摆手：“你何罪之有？”
那锦衣卫忙回道：“殿下将爷孙俩交于卑职照看，只是当殿下离去后，那爷孙俩先是喝了热粥，而后连烧饼都未吃完，就……就咽了气……是卑职办事不利，没有照看好他们！”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叶阳多看了眼这名主动请罪的锦衣卫，他平静说道：“能够支撑到现在，是他们最后的一口气吊着，在他们临死之际，还能吃上一口热乎的饱饭，便是满足了他们的心愿，如今泄掉了那口气，绷紧的精神松懈下来，就再无法支撑了……”
“此事不怪你，倒是你颇有些良知，却还知道去买了棺材给其安葬。”
叶阳顿了顿，他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卑职俞修诚。”
叶阳点头：“名字不错，回头做个锦衣卫千户吧。”
“去找汪平复命，便说是本宫之令。”
“至于这对爷孙俩，将其好生安葬在城外。”
俞修诚忙感恩道：“卑职谢殿下恩宠！”
叶阳不再理会感恩戴德的俞修诚，他转身越过这对爷孙俩，不再去看这令人心痛的一幕。
“你说，他们有什么错？”
“从始至终，他们只是想要活着而已，他们只是想要吃一顿饱饭而已。”
“我真的不知还有多少灾民百姓是这样的遭遇，又有多少人哪怕是到死都连一口饱饭还没吃上！”
叶阳看向赵伊雪，他缓缓道：“你，能明白那种感受么？”
“我现在甚至都不知要如何面对他们，哪怕是闭上眼睛，我都能感受到会有无辜百姓的亡魂在质问……他们为什么这么苦？他们为什么连饭都吃不上？”
赵伊雪茫然的看向叶阳，太子殿下居然不是自称本宫，而是称我？
这一刻，她似乎在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情绪与触动在蔓延！
赵伊雪见识过叶阳的荒淫无道，不顾人伦。
她见过叶阳的残酷暴行，动辄杀人。
她更是知道叶阳骨子里的阴冷心机与杀人如麻的霸道，动辄满门抄斩，杀人全家！
赵伊雪算是与叶阳接触最久的人之一，可是却从来不曾见过今日这般的叶阳，是那么的疲惫，是那么的愧疚，甚至是在自审……
“这些、这些事情并不是你的错。”下意识的，赵伊雪罕见的开口宽慰道：“这是天灾导致，还有因为杨信厚下令坑杀的缘由，都跟你没有关系的。”
“太子殿下，你……你不必将这些罪责全都归咎在自己的身上。”
一向冷漠甚至对叶阳充满敌视的赵伊雪，她甚至在说出这番话后，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这样！
是因为莫名的心疼吗？
还是因为，自己内心的愧疚？
赵伊雪突然发现，与这位阴晴不定又暴虐成性的太子相比，自己似乎更是无能于世！
至少太子是记得百姓，是心怀百姓的，可是自己却只是给杨乐贤为虎作伥……
“殿下，他们最后应该是很幸福的吧，也是很感激殿下您的。”赵伊雪面色苍白的说道：“是你满足了他们的心愿！”
叶阳叹息道：“是吗？若真是这样，就好了。”
“可是，本宫更希望能满足天下百姓所有人的心愿，本宫更想让更多的百姓都能安居乐业，都可以吃饱饭！”
“可恨如今本宫空有执掌监国的权柄，却并无太多实质的权力……”
说罢，叶阳颇为落寞的朝着皇宫走去。
见到此情此景，赵伊雪心中骤然一疼，这位太子殿下究竟是承受了多少啊？
如果他真的能够掌握所有的权柄，如果没有首辅大人的掣肘，想必这些灾民都不至于背井离乡的求一口吃的吧？
一念及此，赵伊雪忙跟上叶阳说道：“殿下，我、我有事要跟你说！”
叶阳停下脚步，他看向赵伊雪，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刻。
“杨……杨乐贤确实是让我密切监视你的任何行动，事无巨细都要跟他汇报！”
赵伊雪顿了顿，她看向叶阳凝视自己的目光，不由得将毒药的事情压了下去。
这件事，她不知要如何开口，她更是在心底有种畏惧。
不敢将那毒药的事情坦诚交代！
否则，以太子今日的表现，万一因此而触怒了他，怕不是自己要遭遇更大的酷刑与折磨……
凄惨的杨信厚可就摆在眼前！
“还有呢？”叶阳淡漠的目光盯着赵伊雪，他淡淡开口道：“别的呢？”
赵伊雪咬了咬唇角，她支吾道：“没……没有别的了……”
叶阳眯起眼眸，他伸手捏在赵伊雪的下巴轻声道：“杨乐贤真没有别的安排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