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荛再次向江底望去。
火势依旧没有熄灭的架势，甚至因为画舫的沉没，在江底卷起了不小的漩涡。
而那些浮动的江女子，离大画舫近的几位都无一幸免的被卷入了火中。
她们衣裙最先燃起。
一眨眼的功夫，她们的身子就少了一半。
尸身燃动的速度比画舫燃动的速度要快的多。
可以见得，人在灵力的面前有多么的脆弱。
燕云舟轻轻的捂住了苏荛的眼睛。
身后的火焰马上就要燃到了他们的身上。
“走吧……”卫琛艰难开口道。
他的身子想要离开，可手却粘在了扶栏上。
原来是扶栏的温度太高，他的皮肉已经和扶栏融为了一体。
要想离开，那么掌心的肉皮定然要脱落一层。
但是他就像毫无知觉似的收回了手。
他的衣袖瞬间被血水打湿，但是身体上的疼痛已经不能将他唤醒。
等他们几人在岸边站定。
望着空空如也的江面和刺眼的江水。
他们无一不陷入了沉默当中。
苏荛的嘴唇因为温度的炙烤出现了干裂的迹象，她喃喃道：“什么时候会熄灭？就这样一直烧下去吗？”
燕云舟望了望窸窣晦暗的星空：“等一场无根水，届时奚照江便会恢复到往日的平静。”
“今日的阵仗闹得这么大，骊州的百姓不会知道吗？”她怔怔的问道。
“不会，一来周围的人群早已被驱散。再者，陵安郡的人在附近升起了结界，从外面看过来，和平时并无区别。”燕云舟应道。
“他们……考虑的还挺周全。”她苦笑道。
泪水却不知在什么时刻，打湿了脸庞。
三十余人全部丧命在了奚照江。
记得从前，她曾和王婆打探过当年的事情。
但是王婆身为最接近真相且敏锐的人，尚且不能勘破。
她只道是人和画舫一夜间消失，似乎去了别处。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其实画舫和江女子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奚照江。
不过，现在他们就连江女子的尸首都无法保存。
只能无力的看着她们化为灰烬，最后消失的一干二净。
就像她们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苏荛知道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
过去不能改变，现在却还有机会。
她胡乱的抹了抹脸上的泪痕。
卫琛手掌的伤势不是一般的重，直到现在他的掌心依旧在滴血。
她微微弯下身想要为他处理伤口。
但是却被他避开了。
他失魂落魄的说道：“我要回陵安郡……”
说完，他便急冲冲的捻了一道诀。
也许他是想确认李氏的安全，也许他是想向卫禛山讨个说法。
但无论是哪一种，也许最终的答案都不会如他所愿。
最后。
苏荛等人也随着卫琛的动作一同前往了陵安郡。
苏荛的答案是，自己作为嵊幽谷和陵安郡的连接人。
在这种时刻，自然也要跟在卫琛的身边。
再者，卫琛身上的伤势是小，但是真相对于他内心的折磨，却需要长时间的抚慰。
做为事情的亲历者，她认为自己更适合陪在他的身边。
燕云舟破天荒的没有冷嘲热讽，哪怕这仅仅是一个幻境。
他依旧没有反驳苏荛的说法。
对于他来说，作为卫琛的挚友又是扶水的话事人，他在这种时刻，关心下友人总是没得挑。
所以他也跟去了陵安郡。
而姬离的动机就更简单了，苏荛在哪里他就跟去哪里。
最终，他们的身影隐没在了这片夜色当中。
……
陵安郡。
卫琛从御剑下来，便赶往了李氏的宅院。
不曾想，李氏的宅院外围了不少看守的弟子。
苏荛等人随后也跟了上来。
他们在路上的时候就隐约猜到了这样的结果。
卫琛不顾围上来阻拦的弟子，竟然想硬闯进去。
为首弟子不知在卫琛的耳边说了什么，他竟然真的停住了身形。
接着身子不稳的晃了晃。
为首的弟子很想伸手扶住卫琛，但碍于现在无数双眼睛死盯着李氏的地界。
今夜如果谁有过激或是嫌疑的举动，都会被陵安郡秘密处理。
而这些也是刚才为首弟子对卫琛说的话。
苏荛忽然发现为首的弟子看起来有些眼熟，她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身形，后知后觉的反应道：
这不正是在客栈中的店小二吗？
从他的言谈举止中不难看出，他似乎是站在卫琛这一边的。
但是以目前的形势来说，站错队比站队可怕多了。
稍有不慎就是要掉脑袋的。
她暗暗的记下了这个发现。
不多时，围在李氏宅院附近的弟子，纷纷恭敬的低下了脑袋：“见过大夫人。”
苏荛闻声望去，只见鸡蛋脸的卫夫人姗姗来迟。
但从她的步态和身形中不难看出她满心的得意和欢喜。
似乎这一天，她盼了许久似的。
“发生了什么？大晚上的闹闹哄哄。”她很是嫌弃的瞥了眼卫琛，显然是向他发难来了。
说实话，苏荛的心都快提到嗓眼了。
她真的很害怕卫琛一下没忍住，再和卫夫人大打出手。
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是人在不理智的情况下难免会做出过格的举动。
再者，现在的情况别说大打出手了。
苏荛都想给这几位罪魁祸首来个对穿了。
不然难解心头之恨。
没想到，让人意外的一幕发生了。
卫琛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手撩起衣摆跪倒在了“卫夫人”的面前。
他没有说今晚的奚照江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为江女子们索要一个说法。
甚至，连他心心念念着的李氏，他都没有吐露。
在这一刻，他的安静震耳欲聋。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却又将什么都说了。
现在，从围观的弟子的脸上就可以看出些端倪来。
在场的人似乎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算对奚照江的惨状没有直观的了解，也大约猜出了事情的经过。
有些弟子正一脸耀武扬威的看着卫琛，似乎盼他出丑这一天盼了许久。
而以店小二为首的一众弟子，则渐渐地氤氲了双眼。
他们紧咬着嘴唇，似乎正极力的压抑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