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竹知道宗主的喜怒无常,惊恐地又将头埋低了几分。
“谢过宗主不杀之恩。”他的面上淡漠的瞧不出什么神情。
正要弯下身子俯首谢恩。
燕卓烨已经止住了他接下来的动作,那双有力的手掌在他的肩上不轻不重的按了按:“几日不见,吾儿倒是与我生份了许多。”
“燕二不敢。”他坦然的对上了他探察的目光。
“很好。”燕卓烨忽然不明所以的哈哈大笑两声。
明明眼中还含着泪花,面上却又笑的如此开心。
他整个人在晦暗光影的映射下显得格外的分裂。
他在燕云舟这里碰了钉子,心中很不爽快。
正巧瞥到了脚下恨不得蜷成一团的女修,眼底里顿时升起了一股难忍的杀意。
他刚想抬腿踹在她们的身上。
燕云舟已经先一步厉声呵斥道:“愣着做什么,还不退下。”
“碍眼的东西。”他骂了一句,似是真的动了火气。
他挥手要将地上的两人撵下去,无奈动作太大反倒扯中了伤口。
好不容易止住的伤处再次崩开,在他的外裳上殷出一道刺眼的血痕。
他也开始不受控制的咳了起来。
他的狼狈模样映入了抚慰燕卓烨的眼里,莫名的平息了他心中的怒火。
索性也就由着燕云舟的性子,留下了两人。
两位女修虽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但是在感知到燕卓烨迫人的杀意后,无一不感谢燕二公子又在无形当中救了她们一命。
两人谢过之后就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
“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燕卓烨的手在他的后背上拍了拍,“妇人之仁不可取。下人就是拿来杀的,只要心慈手软放过她们一次,下次她们就敢坐到主子的头上了。”
杀人两字到了他的嘴中,如同日常吃饭喝水一样的简单。
让他的心底不免泛起了反胃般的恶寒。
“闻竹,你说是不是?”燕卓烨的话音一转,目光陡然落到了她的身上。
“宗主教训的是。”闻竹转身就要退下领罚。
他却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摆了摆手:“罢了,后日卫禛山会来到扶水,到时你们主仆二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了,算什么事情。”
说着他又状似无意的瞟了一眼燕云舟。
只见他的面上如愿的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但燕云舟的心底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实际上这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之前特意在卫衍的面前放出怀姝自爆而亡的消息,现在他们得知了她的踪迹后,定然第一个怀疑燕家。
而这也是他和燕卓烨谈判的筹码。
倘若他现在出了事,那无疑不是在向卫家透露出可疑的信号。
而凭他对燕卓烨的了解,他知道自己必定会在琼楼盛会之前赶回去。
闻竹先是一怔接着又恍然大悟的看向了他。
她在这一刻才明白了他在水牢中的笃定。
脑中浮现出他允诺苏荛的场景。
心中泛起了一阵酸涩。
原来这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妒意使她握紧了拳头。
燕云舟察觉出她的异常,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她将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当做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而这时,燕卓烨已经拉起了燕云舟的手,两人向外走去。
如果忽略他身上可怖的伤痕,这简直是一幅充满温情的父慈子孝图。
跟在身后的闻竹将此尽收眼底,一股寒意陡然爬上了心头。
“我们堂堂扶水怎么会和剑修沾上关系。”他意有所指的说道,“我看卫禛山就是找人找疯了,想了这个一个荒唐的理由前来打探。”
燕云舟领悟道:“宗主放心,请将此事交于我处理。我定会还扶水一个清白,也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满意二字特意被他咬的字正腔圆。
燕卓烨哼了一声转而哈哈大笑起来:“这也是我最喜欢你的一点,和小时候一样甚是通透。比你那愚笨的兄长强多了,有时我都怀疑他到底是不是我的种。”
他的语言甚是粗鄙。
燕云舟却觉得莫名的讽刺。
两人的身影被拉的很长,直到彻底消失在水牢的拐角。
一切才终于归于平静。
第二日。
苏荛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甚至还做了一个噩梦。
梦中的她和燕云舟置身于一片迷雾当中。
原本还在身侧的燕云舟不知何时没了踪影。
她四下寻了寻,周围静谧的可怕:“燕云舟?”
等了片刻。
依旧不见他的回答。
这鬼地方顿时让她害怕了起来:“我最怕黑了,你可千万不要吓我啊……”
她伸出手摸索着向前走去。
突然,周围开始变得地动山摇起来,她一时不稳向快速蔓延开的地缝中滑了过去。
该死的失重感缠上了脑顶。
她无助的伸手抓去,试图减缓自己下坠的速度。
这时,一只手稳稳的抓住了她。
她看了看脚下的望不到底的深渊,颤声抱怨道:“你怎么才来?”
结果,还不等他答话。
深处再次传来剧烈的震荡。
他的面目隐藏在黑暗当中,看不清具体的神色。
不过在她见到他的那一刻,心中莫名的踏实了许多。
他借力一拉顺利的将她拉到了安全的空地上。
还来不及等她庆幸的时候。
燕云舟已经随着裂开的石台向着深渊急速的坠了下去。
“不!”她伸手抓去,只摸到了一缕轻飘的衣袂。
她不死心的向下望去时。
深渊处弥漫的黑暗眨眼间隐去了所有生灵的踪迹。
哪里还寻得着燕云舟的身影。
她哽咽的喊道:“燕云舟!”
四周万籁俱寂,再也没有人回应她了。
就像偌大的天地之中只余她一人存在一般。
良久。
耳边传来了一声虚无的叹息:“苏苏……”
她惊喜的向下扒去,可地上哪里还有吞人的深渊和可怖的裂缝。
就像刚才经历的那些只是一场幻象。
唯有那缕攥在手中的衣袂,证明他真的的存在过。
她一个人在茫茫的天地之间寻了许久。
直到嗓子因为干渴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那种窒息的怅然感最终像潮水般将她包围、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