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呼吸都开始颤抖,她终于说出那句在心里辗转多次,却无法说出口的话:“我好痛苦。”
这是多么奇怪的感受,又是多么矫情的解释,又让人难以理解。
她痛苦?
她为什么痛苦?
她明明刚刚才被盛家认回去,是盛朔城的女儿,拥有这么让人羡慕的身份,她有什么好痛苦?
她有陈姐、小叶和静宜这样的挚友,事业也在上升期,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她有什么好痛苦?
她这样的人也有资格说一句痛苦,那世间千千万万生活在水深火热的人们,又该如何自居?
没有人会理解她。
“我真的好痛苦。”江离牙齿跟着打颤,膝盖都因为过于寒冷而开始发软,差点一头跪进雪地里,是萧砚之把她抱在了怀里。
紧紧的抱在怀里。
“我的亲生父亲和外婆对我很好,我的哥哥也很爱我,我的朋友们也把我当成亲人对待……”
她抽噎著,“可是我比之前更痛苦,我分不清这些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因为被萧砚之抱着,她的泪水全数掉落在他的大衣上:“我不敢睡觉,我不敢闭眼,我怕我睡着以后睁开眼,一切都不见了。”
她像是买火柴的小女孩,只惶恐那火柴会灭。
火柴灭了,什么都没了。
“我怕我会回到以前,回到那个出租屋里,回到无休止的黑暗中去……”
她声音戛然而止,呼吸都不顺畅,整个人的脸变得很苍白。
她的眼里越发空洞。
一个身居黑暗多年的人,让她重新获得光明,她第一件事情做的并不是享受光明,而是担心再次身陷黑暗。
因为长久的没有被爱过,于是在被爱的时候没有一点自信。
以前孤身一人,现在只担心失去。
不曾辉煌过吗?有的,在她拿奖的时候,在她受到粉丝追捧的时候,在她接受鲜花与夸赞的时候,她也曾把那些当成光明。
可舆论总是来的很快,她还没有在神坛上站立太久,就会被各种各样的恶评拉下来,口口声声说爱她的人也会随时变成辱骂她的魔鬼模样。
在这浮华的人世间,她不知道什么才是真的。
“萧砚之,如果我什么都没有的话,我不会畏惧失去。”她抽噎著:“可是所有的东西都有期限,他们会消失的很快,最后都会离我而去……”
“我不会。”萧砚之低声说,他触碰到她的身体,冰的像是一块被冻了很久的冰块:“我需要你。”
他用大衣遮住她,想渡一些温暖给她。
江离心里一震。
他说他需要她。
明明她推开的第一个人就是他,可他现在却告诉她,他需要她。
“就像是你害怕这一切失去,我也同样害怕失去你,害怕到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稳。”
他静了静,又说:“我不是跟你说,我之前做过一个梦?但是我没跟你说梦里是什么。”
他话题跳转的太快,江离从他的怀里仰头看他。
“我梦见你死了,新闻铺天盖地的报道,所有人都说你自杀了。”他低声说著,“可我不相信,我在梦里说要看到你的尸体才行。”
“他们说你的尸体已经推进去火化,埋在了陵园里;我不相信,我让人把你的墓挖开,取出来里面的骨灰盒,发现里面是空的。”
江离愣了一下。
她听着觉得很意外,但又觉得这是萧砚之能做出来的事。
“我醒来的瞬间,就是拿手机去看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甚至还给宋榆打电话,让他帮我解梦。”
“是打算去挖我的墓了吗?”
“嗯。”
他低声应了一句,用力的把她揉进自己的怀里:“我不想你死,你也不许死,给我好好活着。”
“就算我死了也不让我安宁?”
“你死了也不让你安宁。”
她安静几秒,忽然笑了,骂了一句:“疯子。”
他也不在乎,只是轻吻着她的唇,感受她的冰冷与寒意:“疯子也好,傻子也罢,只要能留住你,都无所谓。”
“……只要你在。”
出去的时候,是萧砚之抱着她出去的。
这座观赏性的花园很大,江离偏偏还跑进了最深的位置,出去还要走一阵。
被他抱在怀里,江离觉得内心很安稳。
明明风还在呼啸,雪也在飘,可是她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求死了。
好像有热血灌进来,温度也逐渐回升。
她靠着他的胸膛,能听到里面沉稳的心跳声,还有每一步平稳的步幅。
和他在一起,似乎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萧砚之,这里好黑。”
“是你自己跑进来的。”
江离想听的不是这个,“萧砚之,这里还很冷。”
“等等,很快就出去了。”萧砚之抱着她紧了些,“回去洗个热水澡,然后好好睡一觉。”
他看到外围有光,应该是他的人都到齐了。
她最近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好好睡一觉”。
可她已经很久没好好睡一觉了。
“萧砚之,你救了我。”她说:“你不该救我的,我早晚是会死的,不是这一次,就是下一次。”
“那等你死了再说。”他拧眉,又很快松开:“救了你一次,你就给我在下一次求死之前,好好活着。”
“萧砚之……”
“你话少一点。”
“……”
大门外面,停了数十辆车,还有医护人员,都焦急地等待着。
进去之前,萧砚之给薛安发了条信息,让他安排好相关的救护人员,眼下所有的车灯都亮着,给里面的人找亮出来的路。
“好像有人出来了!”
“那里那里,是不是两个人?”
“我看到了……”
在一片光亮之中,穿着黑色大衣长裤的男人抱着穿着白旗袍的女人,缓慢平稳的走了出来。
那一刻,他像是黑夜里守护公主的骑士,怀里抱着他要珍爱一生的公主。
“萧总出来了!”
“救护车,救护车快过来!”
“……”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江离只觉得羞愧万分,她把脸往他胸膛里藏得更深:“真是要死了……”
“看你还敢不敢有下次。”他只低头,看着她通红的耳垂,轻轻亲了亲。
江离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可萧砚之又何尝不是。
怀里抱着的,是他失而复得的充实和喜悦。
是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