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的笑很有亲和力,也有生动感,很让人有想靠近的念头。
盛景西手肘撑在床边的扶手上,看她好几眼,才说:“如果不是当年我母亲的身体太差,我也该有一个妹妹的。”
江离眨眨眼,没想到盛景西会突然跟自己聊私事。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江离身上有亲近感,盛景西和她聊起小时候的事:“五岁的时候,母亲说想给我生个妹妹。”
“不过被我老爹拒绝了。”盛景西淡淡地说:“他考虑到我母亲的身体状况,已经不适合再怀孕,否则会缩短寿命。”
“可是他还是没能留住母亲。”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眸色暗淡几分:“她还是要走,不要我老爹也就算了,连我都不要了。”
江离莫名的感觉到一股淡淡的伤感。
盛景西不像是个和“细腻”搭边的人,他从骨子里就透著一股野性,而且也不成熟,从不让人省心。
但这一刻,江离却有一种奇怪的想法。
他并不是生性纨绔,也绝非惹是生非之辈;可若是他真的太懂事,或许他的母亲会更加放心离开。
因为丈夫足够强大,儿子也足够懂事,她完全可以无牵无挂。
所以,他才会想方设法的不懂事。
他想做拽住母亲的那根绳子。
“现在来聊聊你吧。”盛景西话题一转,落在江离身上:“你父母呢,住院这么久也没来看望过你,有没有兄弟姐妹?家里几口人?”
江离:“……”
她刚才那一闪而过的怜悯顿时收起,完全有理由相信盛景西刚才是故意装可怜博取同情,然后跟她交换故事的。
江离觉得没什么好瞒着的,就和盛景西简单讲了讲自己的身世,家庭,还有这几年来的经历。
真奇怪,明明是当初痛到窒息的经历,现在却能够如此平静的像是讲故事一样的讲出来,好像故事里的主人公与她无关似的。
人的遗忘保护机制,会让人逐渐忘记曾经经历过的巨大创伤。
最后淡成一块浅浅的疤,连自己都忘记这块疤的由来。
一直等江离提到自己的双相情感障碍,盛景西低声说:“好了,别说了。”
江离摇摇头,笑着说:“其实这些已经发生了,没什么需要逃避的。”
病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过了片刻,盛景西才嘴唇动了动:“我不该问你的。”
他现在内心无比后悔。
听出盛景西语气里的愧疚,江离笑了笑说:“真没关系,只是随便聊聊天。”
盛景西抬起眼皮,那双桃花眼盯了她许久,半天憋出来一句:“……以后,哥罩着你。”
江离忍不住笑,装作惊讶地捂唇:“真的呀?”
“那还能有假。”盛景西一扫平常吊儿郎当的性子,煞有介事的说:“我老爹平常日理万机,肯定做不到事事兼顾,你以后有什么事儿直接跟我说,我帮你解决。”
“什么事都可以?”江离偏了下脑袋。
“什么事都可以。”盛景西答应得很慷慨。
江离瞥他一眼,神色极认真地想了一阵,缓缓开口:“我还真有一件事要你帮忙。”
“以后再玩赛车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许再让自己进医院。”
盛景西微怔。
他以为江离会说要他帮忙去把那个畜生暴揍一顿,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提这个请求。
她突然而来的关心,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其实我这个爱好没那么危险的,这次只是个意外。再说了,我这不是还好好的么。”
“你这次是很幸运。”
江离抬头看着他,平声说:“可是,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人生中出现意外的次数,也不能提前预支幸运。”
“为了不让爱你的人伤心难过,你必须要好好的活着,为他们而活着。”
说出口的瞬间,江离忽然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
是乔瑾润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原来有一天,她也会用这句话去鼓励别人要好好的生活。
……
江离回到房间,想起乔瑾润这段时间也在这里,于是让小叶帮忙去喊他过来。
没过一会儿,乔瑾润穿着白大褂走进她的病房。
“看样子比之前是恢复了不少。”乔瑾润看着她,含着笑意:“哪里不舒服,需要我帮你看看?”
“萧砚之现在情况怎么样?”
“……嗯,要听实话吗?”乔瑾润当然知道,现在所有人都在瞒着她。
他的目光轻轻地在她那双殷切的眼睛上扫过:“目前来说,还没有什么好消息。”
江离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凝滞。
如果乔瑾润亲口说了没有好消息,那就说明现在的情况非常危急。
已经到了连他都拿不准的地步。
江离说:“我可以去看看他么?”
乔瑾润回她:“我不建议,因为他心脏严重受损,随时可能会出现大出血的症状,这样情况会变得更加危险。”
江离听明白了,眼神里流落出失落。
乔瑾润温声安慰她:“我们科的医生已经开了讨论会,明天会彻底给他做个全身检查,看看到底问题在哪儿。”
“你放心,他的求生欲望很强,一定能够醒过来的。”
江离的情绪低落着,只能勉强扯唇说一句:“谢谢。”
乔瑾润不免失笑:“你跟我谢什么,倒是他醒来,真该好好的谢我不杀之恩。”
毕竟,他们两个可是情敌。
江离怔然地问:“……谢你什么?”
乔瑾润:“没什么。”
他在给萧砚之做手术的时候,已经无声的跟萧砚之对话过:
我用尽了全力救你,你以后可要加倍对待我心爱的姑娘。
——
萧砚之昏迷的期间,做了很多极混沌的梦。
梦里的他像是把这一生重新走了一遍,从念书到成人的这期间里,整个世界是灰暗阴沉的。
一直从雨夜里,遇到那个浑身湿透,看起来格外低微,却敢壮著胆子敲他车玻璃的女人开始,世界才终于照进来一丝丝光亮。
他到现在也不得不承认,当初的自己是有些叛逆,做了二十多年以来尤为荒诞的决定。
深夜,酒吧门口,浑身湿透的女人。
他甚至还清晰地记着当时江离手里举著自己刚才在会所里随手给她,现在却被雨水完全打湿掉的名片,冷静地问他:“萧总,你说话算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