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朔城不是心血来潮的人,这一旦出口,基本上心里就已经是做了决定的。
可这个决定,实在是太炸裂了。
出于助理的职责,又是最接近盛朔城的人,张毅忍着心里的惊涛骇浪,问了一句:“盛总,您确定么,江小姐身世复杂,经历也深,妄下决定认她做养女,会不会太过冲动了?”
“而且,这件事情也没通知一下少爷,突然多出一个人和他分财产,必然会闹得家庭不和,到时候还是纷争不断……”
盛朔城看他一眼,张毅立刻噤声,知道董事长是心意已决。
“盛景西那臭小子,一天到晚就想着跟他那赛车过日子,若是真的有人帮他接手家族企业,他高兴都来不及。”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那个儿子玩的有多疯:“另外,我倒是有心认她做女儿,但也要看她愿不愿意。”
张毅愣了一愣:“她不是和老太太走得很近么,现在也了解您和夫人这么多的过往,关系也融洽,她难道还会拒绝?”
在张毅心里,江离不可能会拒绝。
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可打脸的速度,远比他想象的要快。
在前往机场的路上,盛朔城不经意间提起了这个话题,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她要不要做自己的养女。
江离笑得很纯粹,她摇头:“如果我还没满十八,或许我需要一个养父;但我已经二十多岁了,我完全可以为我的人生负责。”
张毅坐在副驾驶上,听着后面的对话,顿时明白了为什么董事长当时在担心什么。
那并不是多虑。
盛朔城瞄了她一眼,也不强求:“真该让盛景西那臭小子也听听,明明比你年长几岁,一天到晚就知道在外面疯跑,不让我这个当爹的省心。”
这话里,颇有几番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盛朔城每逢提起自己这个儿子,总是唉声叹气,好像对他很失望,但从来没有真正的动过怒,更多的是担忧和无奈。
上次吃饭无意间听到了名字,江离回去特地上网查了下。
本以为该是什么花花肠子的酒囊饭袋,可看到那一串的人物介绍,她忍不住惊呆。
盛景西,二十八岁,国际铂金级赛车手,是整个亚洲为数不多能够拥有F1超级驾照,还在世界赛车排名积分榜中名列前十的选手。
他那金光闪闪的履历,实在是难以和盛朔城口里的那个“不学无术的逆子”扯上关联。
江离心里默默想着,当盛家的孩子,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在某一行业里有如此之成就,在盛朔城的眼里,竟然还不够满意。
果然,豪门子嗣也不是谁都能当。
江离跟盛朔城感叹,盛景西在赛车领域实在是优秀,不必如此对他悲观,未来依旧可期。
“你说的那些,我又何尝不清楚?”
盛朔城摇摇头,无奈叹息:“他从小就喜欢玩车,俗话说三岁看老,这孩子一直性子野的很。”
“他母亲很有远见,早就预测到他会走火入魔,从小就管着他;奈何我当时没上心,现在倒是越玩越闹出花样了,谁也劝不住。”
盛朔城幽幽开口:“玩赛车我不反对,可他现在为了创造记录,连命都不要了,越跑越快。你说我这五十多岁的年纪,怎么能扛得住老年丧……”
“打住打住。”江离立刻喊住话头,一脸认真的打断:“您老人家可别乱说,越是这样,越要避谶,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她紧张兮兮的模样,让原本严肃的盛朔城有点绷不住:“你年纪轻轻,倒很迷信。”
“当然迷信。”江离很坦然:“我这个人其实很信命。”
“信命?”
“嗯。”江离点头,眨了眨眼,很认真的说:“比如您看我的名字,单字一个离,便有流离、分离、离开的含义。”
“所以我父母早年分离,一家子流离,如今我也离开了北城,我这一辈子怕是和离纠缠不清,这就是我命里带的东西。”
她一本正经的解释,盛朔城觉得滑稽。
他说:“如果用这种方式来评判,那我觉得你更适合若这个字。”
江离茫然:“若?”
“嗯,大智若愚,泰然自若,安之若素。”他说著,又顿了顿:“况且,若这个字,本身就有可能的意思。”
他很罕见的用慈爱的眼光看着江离,拍了拍她的头:“你拥有无限可能,小姑娘。”
……
回到花城,一切照旧。
她的日子过的很平静,依旧是在话剧团里忙碌,时不时的去程迎春那里串门学刺绣,陪她吃饭聊天。
江离想,有时候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很好。
某天话剧落幕。
江离卸了妆,换了衣服照常和大家说再见,走出话剧团的大门口,转头就看到了人高马大的尚泽文,正对着她笑。
“尚先生。”江离主动落落大方的打招呼:“刚才看了我的表演吗?”
“是的,非常好,很Nice!”他鼓鼓掌:“我在台下,鼓掌很用力,剧本你改编的很好,效果比在法国好一百倍。”
江离知道他这是夸大说辞,于是客套了几句:“只是根据国内受众的理解方式,做了一些本土化修改,还希望您不要觉得是冒犯。”
“这几部剧目观众反响都很好,感谢您。”
尚泽文无所谓的耸肩,他随意的拽了拽领带,透露出他此刻心情大好:“今天天气好,能否邀请女士陪我小酌一杯?”
他中文很差,夹杂着一句不伦不类的搭讪方式,江离觉得实在有趣,想了想明天是休假日,于是答应:“可以,去哪里?”
——
花城这边大多是清吧,灯光虽然暗,但很有情调的氛围。
“我请你。”江离落座以后,将酒单推给对面,“自从和尚先生合作后,还没来得及请你吃饭。”
“宝贝儿,我不在意这些。”不知道是不是氛围催使,他的语气也变得有深意起来:“你是美人,美人的请求,很难有男人拒绝。”
江离只笑,顺着他的语气开玩笑:“可男人也是最计较得失的,难道不是?”
她虽笑着,眼底却染了淡淡的清冷,但那并不浮于表面,在晦暗迷离的灯光下,几近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