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远微笑提醒刘襄理:“水满出来了!”
刘襄理忙回头,可不,光顾着回头说话了,给客人倒的茶水溢杯了,不但湿了桌子,还在往地上滴,会客室地上铺的可是进口的洋地毯!
“啊呀!光顾着回头说话了,水洒了都不知道!”刘襄理看着那滩水皱了皱眉,又回头对志远笑道:“没事没事,回头啊,我叫保洁员来擦一擦。”
几乎是同时,李阎王看到志远装着搓手取暖,很自然的把左手放在胸前大毛衣服上,然后右手覆在左手背上搓动。
四神自创的手语,放在胸口是“危险”、“警惕”,放在肚子上是“没事”、“平安”。李阎王明白,这是哥儿在示警,要他小心这个刘襄理!
其实不用志远提醒,李阎王都已经心生警觉,好好的,怎么会把水倒洒了?银行职员是多少人削尖了脑袋也挤不进去的好职业,能做到银行的襄理,绝不是大大咧咧的人,职员对于工作多不敢怠慢,这刘襄理就一副很巴结差事的模样,对哥儿点头哈腰的,既然巴结差事,又怎么会那么不小心倒洒了水?莫非,是做贼心虚?!
李阎王站了起来,虽然坐着他也有把握在刘襄理有异动前就先把他撂倒,但哥儿要紧,来不得半点托大。
李阎王装作意识到与主子共坐失了礼的样子,站起走到了沙发后侧,侍立在志远身后。
就见那刘襄理很快就另取茶杯,冲好两杯茶,过来放在茶几上,赔笑道:“两位请用茶,这是黄山毛峰。”
志远客气的道谢,然后看着刘襄理,微笑道:“刘襄理是新来的吧?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而且听口音,刘襄理是天津人?”
刘襄理笑道:“您真是好耳力,一听就知道我是天津人!我确实是新来的,我原在浙江兴业银行天津支行做事,听说这边薪水高,就经朋友介绍,转到这边来做事。”
“哦?”志远似乎来了兴致:“我也发现,最近多了不少关内的人士到东北谋职,我之前碰到一位,是和我的钱庄有业务来往的同业的一位挡手,他去年才来的东北,说来真巧了,他与刘襄理同为兴业银行的同人,只不过不是天津,而是北平支行的。”
“哦?”刘襄理礼貌的呼应着。
志远微笑着留心着刘襄理脸上的每一个微表情:“闲聊时,听他说起,也是为了高薪而来的东北,说起以往,他是不胜唏嘘,说他十年前考取兴业银行的练习生后,起初没有薪水和津贴,足足过了一年才有津贴,每月2元,两年后升到每月津贴6元,他去年来东北之前,已经位列丙等行员,可月薪也不过是36元,而他现在,月薪是60元。”
志远故作一副兴趣盎然状,歪着头亲切的问:“敢问刘襄理,您来东北之前,在天津的月薪是多少?”
“我?呃……每月45元。”
志远微笑:“您也是丙等行员?45元,这是丙12级的月薪?刘襄理年轻有为啊,丙12级至少也是个部门主任了吧?”
刘襄理脸上依然挂着礼貌的微笑,心说:“这小子,考我呢!还故意挖个坑,引我去跳!”
刘襄理笑答:“哪里哪里,您过奖了。每月45元,没到丙12级,这是是丙13级的薪水,我来之前,是天津支行储蓄部的副主任。”
志远心中一动,此人厉害,滴水不漏!
如果此人真的只是个银行职员,那没什么,但如果此人是个“特务”,且不说他的胆大心细、博闻强记,光是这份淡定,就非等闲之辈。
志远笑咪咪的看着刘襄理,说话滴水不漏的人,却倒洒了水,有意思啊有意思!
刘襄理似乎急于要走,对志远微一躬身:“我们部的刘经理还有事差遣我,我得去忙了,您慢坐,失陪!”
志远在座上欠一欠身,客气道:“您忙!”
刘襄理前脚出门,李阎王后脚就已轻跃至门边,将身子藏在门里,警惕的留意着过道里的动静。
志远则在室内,快速检查搜索,连窗台都仔细看过,不见什么异常之处,就飘到门边,在李阎王身后轻声提醒道:“小心保洁员!”
如果这个刘襄理是故意倒洒了水,那么,他的目的,就是让那个保洁员很自然的出现!
李阎王微一点头,表示他明白,也不等危险出现再耍帅显摆他的拔枪之快了,拔枪在手,收在身后。
保洁员出现了!
李阎王保持着高度戒备的姿势,把那保洁员一把就扯进了门,但没有用枪去指着那人的脑袋,而是重新贴在门里,继续留意外边的动静。
因为那个穿着银行工作服、拎着抹布提着水桶的“保洁员”,是梅子瑜!
李阎王的机警让志远不用再管门外,上前挽起梅子瑜,拉到墙角,压着声音问:“那个刘襄理,是自己人?”
梅子瑜微微点头:“是!他在二楼的楼梯口把着呢。”
志远又急问:“张其先和老陈不在,是你怕出漏子被人一锅端,所以故意安排,以撇清和保护?”
梅子瑜又点头:“对,以防万一。”
梅子瑜说完,深深看志远一眼,心里再次觉得惋惜:李善德这人谨慎聪明,看人看事都看得通透,不仅怀疑刘襄理的身份并已然进行了试探,已方的安排,也料得一丝不差,而且手下人才济济,不说别人,就他那个跟班,刚才那跟班一手把他扯进门,那力道强悍,单手就把他从门外拎进了门里,却又不带一点响动,显见得功夫了得,李善德不肯加入满洲情报组,真是太可惜了。
疑点释除,志远也不废话,直接了当的问:“安全时间?”
“控在十五分钟之内!”
“好!”
志远说完,手一摆,梅子瑜就按他手的方向,去到水台边,把抹布扔在水渍上,然后严肃的看着志远,等他说话。
志远把声音压得极低:“梅先生要的满铁调度部人员情报,我已经搞到了,因为事涉家父,他对安全有极严苛的要求,事先设定的条件之一,就是情报的交换,只能我和你口口相传,绝不经第三者之手,故而,我才会约你亲见。”
梅子瑜点头:“我明白,我已经猜到了。”
志远的脸上有了歉意:“家父有些要求,近乎苛刻,此次情报,我说,你心记,所有东西只能记在心里,不允许写下来,一会我和你说的,不论是情报还是其它相关,也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全存心中,不能有只字片语留于世上,望梅先生应允。
梅子瑜听了,略一沉吟,一脸郑重:“令尊这不是苛刻,而是老道,万一出事,在我身上或住处被人搜到相关物证,不但我自身难保,也会让组织和令尊等相关人员陷入危险的境地。我保证,所有信息,只存在我的心里,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
言罢,梅子瑜闭目静心,调息几秒,身为特工,他受过强化记忆的训练,但接下来的情报极之重要,必须摒除杂念!
梅子瑜重新睁开眼,摆手对志远示意:“可以开始了。”
志远却抿着嘴,没作声。
梅子瑜看着志远,淡淡一笑:“怎么?害怕我因此牺牲,所以,又犹豫了?”
志远摇头否认,轻声道:“我没犹豫,我知你心意已决。
志远看着梅子瑜,眼神复杂,满是担忧与惆怅:“梅先生,我不怕死,但我怕你出事情,老实说,对这事的预后,我真的有很不好的预感,我……我害怕我与你此次相会,是我见梅先生的最后一面。”
言及自己生死,梅子瑜仍然淡定的微笑。
梅子瑜抬手,轻轻拍拍志远的肩膀:“善德啊,我知道,如果要冒死的那个人是你而不是我,你会比现在,还更安心些,为这事,让你寝食难安,我真的很抱歉,也真心的,谢谢你如此的把我挂在心上!眼下时间紧急,别再讨论这个了,我相信,换是你在我这个位置上,你也一样会勇于去冒这个险!”
梅子瑜顿一顿,看着志远,一字一顿:“因为牺牲,是能兑换希望的一种东西!”
“梅先生……”志远满眼的感动和钦佩。
梅子瑜手一摆,不让志远说下去,只凑近志远,声音压得更低:“我已经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今天安排你与刘襄理相见,也是预后之一,刘襄理化名刘寿民,新从关内调来,如果我有不测,他就是我的继任人。”
“哦?”志远不由得赞叹:“原来刘襄理如此有来头,难怪他刚才那么淡定,还博闻强记,对银行同业的内部运作那是相当的了解。”
梅子瑜点点头,又期待的看着志远:“善德,你知道的,我是非常希望你能加入我们,”梅子瑜在脸上挂上故作轻松的笑:“如果我有不测,不知你可否看在我为国捐躯的分上,加入满洲情报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