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远听了就冷笑:“宋世安真的这么说?他倒会显摆!他怎么不说老子踢了他命根子一脚,差点让他变太监!”
林有抿着嘴笑:“怎么没说!宋大哥他说你小心眼,成心报复他假戏真做揍你的那一顿,用花盆子从身后偷袭他,砸他脑瓜子,他可是顾惜你,才对你手下留情,没真下死手打,结果哥儿倒好,对着人家的命根子就是一招踢裆,差点没让人家变太监!宋大哥说,那天他是瞧出你在生病,又才把你打了顿狠的,又是大敌当前的,不忍心再下重手,不然,他一定把你摁在地上再揍一顿,看你还得瑟不!他还说以后他是非要把你摁在地上再揍一顿的,这帐他先记着!”
“你听他吹!”志远鼻孔朝天直撇嘴:“还给我顿狠的呢,当时他捂着裆,蹲地上根本就起不来好不?!”
林有温言相劝,为宋世安说好话:“哥儿,看得出,宋大哥还是真心顾惜你的,他说,他打你那一顿,是在泄愤没错,可也没真的下死手,不然哥儿可就不止是一身青紫了,肋骨都要断好几根!他还问了你好些事,问你身上的伤有没找大夫瞧,有没抹药油,青紫可散了,又问你腰上可还酸痛,要我们几个好好的看顾你……”
志远听了,眼里的火气灭了,带着愧疚之色,讪讪的小声嘟嚷:“我……我踢他那一脚,也没下死力,不然……不然他就不是差点变太监了,是真的已经变太监了……”
林有笑了:“宋大哥知道的!你拖着病身子,帮他保县长之位,帮他保中国人的矿山,他心里都有数,特心疼你,他骂哥儿不长脑子,捧着个金饭碗要饭,放着我们几个不用,自己累死累活的!他对我们几个,千叮嘱万交待,说别再让你一个人在外头跑了,真要出去做事,至少带上我们中的一个,眼下顾惜身体,把这结石病治好,养好身体要紧。”
志远立时就是眉毛一挑,脸色一沉:“这是宋世安说的?放屁!这是你们几个说的吧?!你们这一只只一头头的,特别是那个李阎王,看我总叫黑子和长嘴做事,总不得劲儿,总想跟我出去,别打量我不知道!”
林有也不辩,这会子,木盆里的水开始变凉了,林有先用干毛巾帮志远把脚擦干,移开水盆,用毛巾将志远的脚包好放在鞋上,自己就在志远面前跪下了。
志远吃惊,站起身,忙伸手弯腰去扶:“有哥,你这是干什么啊?”
林有的功夫,好得都快要赶上杜海山了,他要不想起来,志远哪里扶得起,倒是志远,被林有捧着腰,给捧上了椅子又按在座上。
志远直瞪眼,妈了个巴子的,自己扶他,他竟然不起来,这算不算是违令?
“哥儿,”林有却神情庄严:“宋大哥,是我林有很佩服的一个人,而哥儿,是宋大哥佩服的人,宋大哥说他最恨的人是你,因为是你让他成了日本人的县长,成了‘汉奸’,可他最佩服的人,也是你!你宁愿自己冒险犯难,也要让富锦一县之百姓少受些苦难,为他们寻一个敢和日本人对着干,会下死力维护他们田产家园的县长!他佩服哥儿胆够肥,心够大,不计生死,就是要给日本人殖民东北下绊子!这次和日本人争矿权,要没有你帮着,他斗不过日本人,斗赢了也保不住县长之位,保不住争回的矿权,他还说——”
林有顿了一顿,一双小眯缝眼,这时是又黑又亮:“他还说,哥儿和他说的,这官、这‘汉奸’,不做,很容易,肯背着骂名,为官一县,造福一方,让百姓在这乱八年月求一安生,才难!真的英雄,是肯牺牲自己,能为百姓弥平离乱的人!”
林有伸手抓住志远的胳膊,轻轻的摇:“哥儿!这说不止是他,也是你!对吗?你压根就不愿意为日本人做事,得了肾病,不在长春好好养着,却跑来富锦,巴巴的给日本人当什么专员,就是想给日本人下绊子,对不?”
志远犹豫了一下,上下同心固然重要,可明揭盖子,自己回旋的余地就少了,有授人以“柄”的风险。
可志远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因为他相信他的四神,相信他们对自己的一片忠心:“是的,因为,我想有所作为,想有做特定事情的便利!”
林有听了,双眼闪亮,仿佛眼底里燃着熊熊火焰,和宋世安聊过后,他当时就已经豁然开朗,猜到了八、九分,开心得差点一蹦三尺高,太开心了!哥儿不但没让他失望,简直还让他太惊喜,这会子,听到志远亲口承认是在和日本人对着干,林有怎么能不激动?!
林有眼里含着眼花:“哥儿!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是真心的感激老天爷:我心尖上的哥儿,我发誓要跟随一辈子的人,如我所愿,不是贪生怕死出卖祖宗的人,而是敢豁出去和小鬼子对着干的英雄!”
林有抓着志远的双手不由得就加了力道,双眼里亮晶晶的,信誓旦旦:“哥儿!我林有,今天对天发誓!从今天起,我愿意为哥儿做任何你交待给我的事!就算是要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有哥……”志远感动的叫了一声,想说什么,却因哽咽说不出来话来。
志远被林有感动得说不出话,正要起身拉林有起来,忽然就警觉,利目如箭,射向门口。
林有见了,忙安慰志远:“没事!外头,是少堂,他下半夜值夜,我和哥儿说的,又事关紧要,是我让他在门外守着的。”
志远轻轻点点头,一边手心向上一抬,示意林有别再跪着了,赶紧起来,一边仍瞅着门口。
门外的是李阎王,难怪之前自己没有察觉,四神里,李阎王不但枪法最好,轻功也是最好的,加之以前常年躲避仇家追杀练出来的机警,可行如鬼魅,几乎无声无息。
那又是因为什么,能让李阎王乱了气息被自己察觉?
志远猜到了,听壁角呗!
志远没好气的对着门外哼了一声:“滚进来吧,又听壁角!哪来的这臭毛病?难道窑子里时兴这个?不学好!”
李阎王闪身进来,一点儿都不在意志远刚才骂他的话,双眼里也是亮晶晶的:“哥儿,愿意为哥儿肝脑涂地的,还有我!”
志远只觉得,喉咙里又哽了,怕一张嘴声音变了露了怯,站起身,伸出双手,一左一右,拍了拍眼前两条壮汉的肩,以示感激。
李阎王伸手盖上志远搭在他肩头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哥儿,不止是我们俩,还有大鱼,还有那个死胖子,我们四个,都一样!都愿意为哥儿做任何你交待下来的事!”
“只是哥儿,”李阎王把志远的手从肩上拉下来,放在自己双掌中紧握着:“有一件事我们想不明白,为什么你和日本人对着干,黑子和长嘴都能知道、能帮哥儿做机密事,四神反而不能?救李正源,杀张慕轩,栽赃田中让日本人鬼打鬼,那个大穗久雄拱宋世安拱得蝎虎,哥儿又整了一出假刺杀,让宋世安对大穗久雄有了‘救命之恩’,这么多台好戏,这么些好玩的事,哥儿竟然不带咱们!难道我们四神,不是哥儿最看重、最信任的人?”
李阎王说着,嘴噘得老高,话也明显带上了醋意:“老四神就算了,那是最早跟着哥儿打天下的人,不好比,黑子也算了,毕竟早我们三年就跟着哥儿了,可长嘴——哥儿认得他,还是因为我呢!带他玩不带咱玩,哥儿这不是偏心眼吗?”
志远听了,用力的把手从李阎王的双掌中抽出来,对着李阎王两眼一瞪:“好玩?错个一星半点,就没命的知道不?!赔上自己的命不说,要露了马脚,还连累死一大串!黑子和长嘴,全心信我,只做不问,特沉稳!我就是爱用他俩,咋地?!”
李阎王好生委曲:“说到全心信你,有哥和你闹别扭的时候,是谁说只要是你要我去做的事,哪怕看上去缺德带冒烟,也愿意为你去做?说到沉稳,森田贞男是我杀的,你可曾见过我在别人面前得瑟过?”
志远立时就哑了,因为,这是事实。
沉默了一会,志远主动伸手,握着李阎王的手轻轻摇了摇:“少堂,别生气,我没说你不沉稳的意思!在我心里,你们四个人,不仅才情出众,还人人都识得轻重,拿你来说,平时总爱挤兑胖子,就没少打他,可每到生死关头,子弹横飞的时候,冒险救他的人,也是你,这些,不仅胖子心中有数,我也都看在眼里。”
哥儿主动握着自己的手!还温言软语的!李阎王立时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熨帖,看志远的眼神里充满了爱怜:“哥儿,你不知道,每一回你不带我,我有多担心你……哥儿为什么不带我呢?”